饶是未尝过情爱滋味,她也知近水楼台的道理,日日相伴,朝暮与共,纵是冤家,也迟早能处成亲家,岂不极好?
小姑娘弯起眉梢,欣喜不已,安子夜一眼看透,无奈捏了捏眉心,转开话题。
“人可来了?”
飞萤霎时敛了笑,摇头。
“也是怪了,昨夜瞧分明还那样宝贝着,今日却没声儿了。”
闻言,安子夜垂覆眼帘思量。直至外头起了动静,她方站起。
“午食后,你领几人去各处寻寻吧。”
“是。”
嘱咐完,来人也恰好迈入,是叶羽。安子夜本不欲理会,打算径直离开,叶羽却紧着步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
“王妃,王爷请您去香桂堂。”
“那又是何处?”
“每每要在清月阁待上整日,王爷都是在香桂堂用食。”
安子夜脚步一顿。
“你家王爷连吃饭也要我伺候?”
叶羽忙垂首,不作应。
知晓为难叶羽也是无用,她只好让飞萤先行回,自己则跟着往香桂堂去。
*
落日熔金,余霞成绮,安子夜攒了一身疲惫踩着夏日余温回到镜霄苑,彼时得知飞萤还未归,便叫念春去备些饭食来。
裴狐狸不贪口腹之欲,饮食偏素淡,饭桌上还时不时给些闷气受,她跟着就没能好好吃上几口。午后又伺至今,此刻除了乏,便是饿了。
等饭食的工夫,她在廊下偷闲。
橙霞漫空,夜幕将落,早早携了凉爽的晚风迎面拂来,倒也颇觉惬意。
她先等来的并非让人口舌生津的食香,而是一阵急切脚步响。
“王妃。”
飞萤可算归了,脸色却不怎地好,“人是找到了,可……”
残阳湮于眼角,安子夜凝眸坐起身。
抵至医馆时,小少年正平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浑身没剩一片好皮肉。
细瘦如柴、似镜霄苑墙角那根细竹竿的胳膊爬满乌青,早已辨不得原本肤色,紧贴骨头深凹下去的胸前、腹部尽是片片被拖拽擦烂的伤口,腿也折了,绑上了木板,又青又肿的脸险些叫安子夜没能认出。
人是醒着的,却没什么神气,呆呆望着屋顶,宛若被抽走了魂儿,便是她们走近也毫无觉察,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安子夜扫过那些伤处,沉了脸,飞萤见状低声禀:“是在南二街一条深巷里找到的,当时人已遍体鳞伤晕死过去,奴婢便先让人将他送来医馆。”
“汪!”
怀里本在熟睡的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识得主人,高兴吠了两声。小少年此时终于有反应,眨了下眼。
安子夜将狗抱到木板床上,小家伙伸舌舔了舔主人的脸,呜呜低唤起来。
小少年苍白的嘴角扯开笑,伸手去安抚。
“大黄……没事,我不疼……”
“这是你起的名字?”
“嗯,以前……北偏街有家卖馄饨的,总受恶霸欺负……他就养了条大黑狗,大黑狗叫起来比恶霸还凶,恶霸就不敢来欺负了。我想大黄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再没人敢随便欺负它。”
小少年肿得只剩两条缝的眼睛望来,“姐姐……谢谢你帮大黄治伤,还救了我,看病钱我以后一点一点还你好不好?”
安子夜颔首。
“你可喜欢吃馄饨?”
小少年错愕片刻,吞咽一口,有些许难为情,“没吃过……不过我日日都能在街上闻见馄饨香,肯定好吃。”
“是吗?我还未尝过南乾的馄饨呢,眼下饿了,格外想吃。”她弯下腰,浅浅笑开,“既然你也想吃,那我再忍忍,待你养好伤,我们带着大黄一起吃,可好?你定知道哪家馄饨做得最香。”
小少年想良久,抬手指向她身后的飞萤。
“还有这个姐姐,我请你们吃。”
安子夜弯起眸子,“好,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大石……姐姐叫我石头就行。”
石头的伤极重,若非送治及时,胸前重创是会要了他的命,可即便如今捡回命,左腿大抵也要留下顽疾。
安子夜将人留在医馆养伤,大黄也伴在身旁。
离开医馆时,天已黑沉,再路过街拐角已闻不见热腾腾的馄饨香,撩开车帷,只能瞧见店家忙碌收摊的身影。
“王妃想吃馄饨?”飞萤问道。
她笑摇头,落下车帷。
“回府吧,已叫念春备好饭食了。”
约摸是吃得晚,又饿得凶,便也吃得多了些,是夜她辗转难眠。眼前时而是石头躺在冰冷木板床上伤痕累累的可怜模样,时而又是前世她被捂着嘴拖出惜光殿的可悲之景……直至无端记起白日裴宁轩的那番说辞。
夜深了。
一声嘶厉蝉鸣破开窗,击碎屋内静寂,安子夜猛然从床榻间坐起。
“不是,我非善人,他也不是好茬儿,都装什么实诚人呢?”
那钱,还不是想用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