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铁嘴很得意,“我懂!我懂!朱妤小姐也很震惊吧!老田我起初也不信,可这是那位女郎亲口说的,咱们也都没想到岩王爷还真有过这么段经历呢。”
钟离表情倒是很淡定,将那杯茶拿走,又替她抚着背,附和了一句:“嗯,的确难以想象。”
朱妤在桌子底下飞快踢了他一脚,钟离伸手过去牵着她放在膝上的手,表情非常正常。
田铁嘴没察觉到动静,哈哈大笑起来,“连钟离兄都这么说,可见这事确实稀罕,连书里都没留下什么记载呢。我呢,也只好胡乱编点内容,大家就当听个乐子,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能打动七神里最古老的岩王帝君,该是一个怎样的少女呢?
尤其她只是一个凡人,短暂几十载光阴,居然能令岩王爷不顾此后千年的枯守也要和她在一起?
现世仙人那么多,连半仙瑞兽都在璃月港中,关于这个少女的一切,居然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大家眼下最感兴趣的话题。
至少,人人都相信,她一定既美且贤,既有惊人的美貌,又有蕙草般高洁的性情,善良、聪明、谦逊、温柔,集世间女子所有美好的品质于一身,才能令岩王爷一见倾心,念念不忘吧。
田铁嘴怀揣一腔热情和八卦讲完了这个新故事,提起茶壶润了润喉,才发现坐最前面的朱妤很不对劲。
她的表情好像浑身有蚂蚁在爬一样,在座位上非常不安地动来动去,幅度不大,但是频率很高。
一只手还在桌面上不停地抠来抠去,好像铁了心想在桌子上抠个洞出来。
与此相对的,钟离也不太对劲,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没区别,但嘴角仿佛只要压不住就会往上扬一扬。
田铁嘴看见他这个状态就想冲他喊一声:“钟离兄,莫要看笑话了!再笑下去,当心今晚进不了家门!”
为了给不知道为何很尴尬的朱妤解围,田铁嘴好心地走过去问:“朱妤小姐,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啊?”
朱妤慢慢坐直身体,表情也好像恢复了正常。
她认真想了想,然后微微摇头。
“这些描述确实都很美好,可却都不是我。”她说。
倒不如说究竟谁允许她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
到了入睡的时候,朱妤还是气不过。
“都怪那家伙!”她趴在钟离怀里,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早晚要找个机会打她一顿!”
钟离靠着枕头而坐,手里拿着梳子为她整理散开的长发,闻言笑声震动了胸膛,“嗯。”
“你也可恶!”她嘟囔着,不满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他怀里,“笑什么笑!不准笑了!”
“我就是没那么温柔,没那么体贴,没那么贤惠,家务活全部丢给你!生气了就是要和你吵架!行了吧!怎么了嘛!你不满意吗!你不满意就不要和我结婚啊!”
这就纯粹是恼羞成怒的迁怒了,古歆造的孽,后果让他一人承担。
钟离放下梳子,手掌覆在她背上,又有些无奈,“我并未说什么……此为戏言,无需放在心上。”
朱妤不吭声,任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背,像给猫顺毛一样。
过了很久她才磨蹭地攀上他的肩膀,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夜色浓烈如墨,吞没了一切异动。
弦月从乌云倾塌的一角露出脸来,皎皎月色照亮了一只云纹的靴子。
她仿佛在黑暗里站了很久,像权衡,又像在下定某种决心,接着朝前踏了一步。
“您若再往前,一切就无法转圜了。”
向前的人停了下来,她距离那座宅院只差十步,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但她还是停下来,转身去看发出声音的人,清秀的轮廓被月光照亮了。
“是……凝光?”
凝光站在月光照不到的一角,不知道已经在此等待了多久。
她走出来,鞋跟轻轻敲着地面,发出规律的响声。
而站在前方的是个相貌陌生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打扮利落干练,不似常人。
凝光却叫出了她的仙名,“歌尘浪市真君,晚辈已恭候多时了。”
歌尘轻轻一叹:“你知道我会来……是啊,我必须要来。”
“真君是我敬重的仙家,我不愿与真君走到兵戎相见的那步,故而在此等待。”凝光朝她行礼,“真君,请回吧。晚辈不能让你进去。”
她说这话时,漆黑的巷子里有了一点动静,隐约可见一个高挑的女子站在那里,手中的银线忽闪忽灭,昭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歌尘沉默不语,凝光又劝:“您是仙人,守望璃月的时间比晚辈更久,见证过无数璃月子民的一生。晚辈敢问真君一句,昔日的仇怨,与今日万民的安乐,孰轻孰重?真君当真要毁了这一切吗?”
一阵风呼啸卷来,传来一声鸣叫,一只蓝白色的仙鸟从天而降,出口就是焦急的女声:“阿萍!”
来人正是留云借风真君,她看向面前的老友,再看那扇大门,门后就藏着她曾经痛恨不已的仇人。
留云最终只是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阿萍,回去吧。若你踏进去,莫要说七星,就是……我们也不能容你了。”
她及时把帝君两个字吞了回去,但歌尘听出来了。
这位久不履尘世的仙人静默良久,注视凝光,带着点伤感地笑了笑,“或许,我永远不能做到你和帝君那样冷酷的决断。”
凝光不生气,又朝她行了一礼,“真君恕罪,我为天权,帝君为岩神,我们都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歌尘垂下眼睛,容貌又开始变化,那些青春的光泽在她身上迅速流逝,她的身形逐渐佝偻,最终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萍姥姥将散开的白发挽好,朝着留云笑了笑,“抱歉啊,我今夜给大家添麻烦了。”
留云没有说话,只是几步上前,陪着她慢慢远去。
到此时,夜兰才从黑暗里走出来,收起了手里的丝线,伸了个懒腰。
“哈——总算有惊无险地把这一关过了。”
凝光手下的探子遍布七国,在璃月境内,论消息灵通,却要首选夜兰。
这位在总务司挂了个名的情报头子,前几日就给凝光发了份情报。
远居于沉玉谷的花帕人在进行备战。
这支部族人数众多,又得到过岩神承诺,一直保持自治,璃月七星对待他们素来谨慎。
毒之魔神复活的消息传过去后,花帕人没有明显的异动,他们用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承认岩神的统治,并与昔年的旧主断绝关系。
可那不代表,他们能看着自己曾经信奉的神灵再次死亡,信仰至今还流淌在他们的血脉里。
哪怕不是死亡,只是受到一次袭击,也足以挑动敏感的神经。
看看领国须弥的赤王子民给教令院带来多少头疼的问题就知道了,凝光绝不能让璃月也落到这一步。
“好在这位真君听劝,不然我可没把握将她拦在外面。”
夜兰活动着胳膊,又看那座从始至终都悄无声息的院子,不信里面的魔神没有发现什么。
但门里门外的人都保持同样的默契,只要没有闯过那扇门,她就当不知道今晚的事。
凝光招手,夜兰自然地跟上去,问了句:“这么晚了,要不要去喝一杯犒劳一下自己?”
“我还有工作没有处理。”凝光平静地回答,仿佛她只是刚刚去街上散了一次步,“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