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们也不愿退去,就这么沉默无声地僵持着,直到一个女声打破了寂静。
“哎呦,今晚也在这儿守着呢。”娜仁忽然从帐篷里钻出来,看着对峙的双方笑了笑,“辛苦啦,今晚挺冷的,要不要给你煮碗奶茶?”
她一出来,魇兽便发出了一声呜咽,耳朵垂下来瑟瑟发抖,朝后退开了一些。
娜仁当作没看见,在钟离旁边盘腿坐下来,小心拿出一个酒囊,喝之前还要侧耳听一听,像是趁着半夜偷偷摸摸跑出来喝酒。
她咬掉酒塞,咕噜灌了一大口,一低头看见钟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又笑起来,“别这么看我,我不是什么很可疑的东西。也许我是亡魂的一点执念,迟迟不能割舍人世;也或许我只是一个意识,守卫她的精神世界,但在这个梦境里,我只是娜仁。”
她舔掉嘴唇上的酒液,忽然很不正经地来了一句:“先声明一下,你变成这样与我无关。啊,老实说那孩子想些什么,我这个当娘的有时候都搞不懂。”
钟离轻轻晃了晃头,不知道是在说不在意还是表示认同。
娜仁没有在意,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时间慢慢流走,不甘心的魇兽也终于退下去,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色,然后她再次开口。
“好像快到时间了,既然她这样亲近你,说明阁下一定是她信任的人了,那么接下去的事就有劳了。”
不必等待回答,她站起来,沿着那群魇兽退去的方向离开,又望向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真是个美好的梦……”这个幻影轻轻地说,“可再美好也只是一个梦啊。”
***
好像睡了很长一觉。
屋外暮色四合,半明半暗的光照进来,分不清是傍晚还是黎明。但再一细听,屋外又有沸沸的人声,嘈杂而显得亲切。
君意不在屋里,钟离坐在床边,低头观察她,“身体如何?”
朱妤带着一点将醒未醒的迷茫爬起来,歪着脑袋细想了片刻,“唔……好了许多。”
她翻身下床,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险些一头栽下去。
钟离及时扶起她,“蛊毒虽然已除,但你也被吞噬了不少生气,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康复。”
思维有点迟钝,但朱妤还是听懂了,“咦,这么霸道的毒么……”
她想起这段时间除了不能说话外身体毫无异常,完全没想过只是看起来无异。
“嗯,我有位朋友至今仍未恢复,不可大意。”
她大概只睡了一天,屋里的摆设还和早上一样,连药罐和火炉的位置都没改。
虽然她没力气走回云雀的小屋,但也不想待在这里和君意大眼瞪小眼地过一夜,也只能劳烦钟离送她回去。
朱妤昏沉地靠着他的肩,忽然听见钟离问:“梦中之事,你……可还记得?”
她一激灵,脑子立马不昏了,甚至生出了警觉。
梦里?梦里什么事?她警惕地想,钟离总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难道她在梦里又干了什么吗?
但她实在想不起细节,只隐约觉得那是个很美也很不真实的梦,弥补了她很多遗憾,她甚至得到了那匹来不及收到的小马驹,还有……
朱妤试探性说:“我在梦里好像……好像捡到一只猫?”
她记得她一直惦记木仁舅舅家的那只大猫,那时他还说生了崽要送她一只来着,梦里她好像也养上了。
钟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微妙,但不说话。
可看着看着,朱妤已经默默地低下头,觉得脚趾发痒,很想找块地抠一下,又或者有条地缝给她钻也行。
“不要紧。”他最后这样说,低头将脸凑近了些。
朱妤就想起梦里那只不爱同她玩的猫,它似乎有些冷淡,但她挨了骂又或是伤心的时候,它还是会凑过来蹭一蹭她,被她抱着到处乱跑也不生气。
眼前这张脸就显得格外英俊,他的五官其实不怎么柔和,冷漠看人时更显得威严可怖,必须要放缓表情,舒展眉毛,才会像敲开石壳的一块美玉那样为他的冰冷与坚硬覆上温润的光彩。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那张脸都看不出一丝瑕疵,这样说来她见过的魔神都各有各的风采,还是说魔神长得都这样好看吗?
朱妤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贴着他的脸摸了摸,手感好像和她摸自己的脸不一样,但总的来说摸着很顺手,很让人想从额头摸下来,再仔细看一看他的眼睛,然后再……再乱摸她就要被以亵渎神灵的罪名被关进大牢了。
她想到这里赶紧收手,心虚地四处瞄一眼,以防周围突然出现可以指控她的人证。
但钟离没生气,他只是一直看着她,像是想要与她说什么那样看她,可他想说什么呢?
他们也不过认识两年而已,两年与几千年的岁月相比,难道不觉得荒谬又渺小吗?
她轻轻别过头,回避了那双眼睛。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