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暄深怕肖长悦误会他私底下调查过,连忙摆手解释:“肖公子莫要低估自己的好名声,你先前助叶湫派清除毒瘤,驱逐魔孽,重振派风,救邻疆城上下于水火的壮举,在邻疆所谓妇孺皆知,广为流传,话本画像比比皆是,是茶楼里当下正时兴的说书题材。北坤接壤邻疆,风声太大,难免也传了过来,知晓此事并赞不绝口者愈渐壮大。”
还有此等事,记得那会他们赴完神谴后并没声张,也没打算说出去四处显摆,站在玄修的角度,不过是分内之事,但对手无寸铁修为的平头百姓而言,就是救命的滔天大恩。他不是个喜欢高调行事的人,但能理解这种感恩戴德。只是此事,他没说祁樾也没吹,陆辰淼和慕青晷更不可能,雀因姨就算要做,定会过问他们的意见。那么除此外,还有谁会将其传播出去。
肖长悦略有尴尬:“荆暄大哥过奖,那都是同伴间团结配合的成果,缺一不可,亦是分内之事。况且若没有枯骨爪暗中潜伏相助,我们未必能成功。清除毒瘤是真,驱逐魔孽也是真,只是重振派风,肖长悦实在不敢当,叶湫派能创后恢复这般快,都是新任派主叶凡青勤学勤治的功劳。那些话本与说书人总爱把事实夸大化,长悦惶恐,还请荆暄大哥莫要全信才是。”
“你这小子倒是淡泊名利。”荆暄有些意外,现在心高气傲的年轻玄修实在太多了。
枯骨爪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礼尚往来,磕着瓜子,终于逮住空隙插话:“敢问北坤的首领大人,大夜里私闯民房所谓何事,这要是传出去,都该讨论您不检点了。”
“回耶挪宫住吧,自己家里,住的舒心。”荆暄期许道:“你想一辈子跟我这么冷面相对下去吗,我不好受,你同样不好受,族人之间动不动就因这事吵得不可开交。你甚至还说出“再无瓜葛”这种话来,说实在的,传进我耳朵里就像刀子般剐在我心上...岐舟,兄长对不起你,但你扪心自问,敢说你就没有丝毫对不起兄长,对不起北坤吗?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得到一个解决了。”
言至动情处,荆暄已是眼眶泛红,但为了一个男子、兄长、首领的尊严,强忍着不让打转的泪水落下。枯骨爪似乎一见到荆暄就会神色黯然,瓜子也不嗑了,一手保持捏着瓜子的动作,凝视手边的碗,可眼神显然不聚焦。
荆暄这一番话在枯骨爪心中砸出了些许波澜,但后者绝不是这么快就能放下这么多年来坚持的人。
这种气氛,三个人里,肖长悦却是最煎熬的,他不希望气氛一直这么凝重下去,又不知如何出口缓解,正想着要不要悄悄退出门外回避,枯骨爪突然起身拉住他,继而神色冰冷地给荆暄丢下一句:“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不过这个问题,单凭我自己就能解决,不劳首领费心。”
直至肖长悦被拉着出了客栈,要挣开枯骨爪的手,后者捏的实在太紧,好似一把钳子,要将他的手腕生生夹断。这种突如而来的粗鲁举动,令肖长悦一阵恼火。
“枯骨爪你突然间发什么疯啊,我知道你与你兄长有过节,心里不好受,但把这种情绪发泄到我身上来算怎么个事儿?而且适量龙阳一次只能缓解三日,病患又不可服用过多,你先前说顶多两日就能带我找到解药,现在已经过去一日了,还剩一日,你确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你兄长会答应拱手送人吗?”
枯骨爪深呼吸平复心情,神色恢复如常:“抱歉,方才是我太激动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耶挪宫,我知道解药在哪,还有,阿悦,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他先前已经派入眠堂的幽隐给北坤耶挪宫传过信,说明了需要寒毒解药一事,本以为荆暄有意向他求和,多半会跟以前一样满足他的任何条件,他料到荆暄一定会来客栈找他,可没想到,只是人来了,手却是空的。
既如此,他便自己去取,偷也要给偷出来。
“只要我力所能及,切不会伤到旁人,我便帮你,再怎么说,我也即将欠你一个人情。帮了你,心里兴许还过意得去一些。”肖长悦答的爽快。
“这个忙能满足你这二条前提。”枯骨爪。
肖长悦:“那便不在话下,我肖长悦生而乐于助人。”
两人一路出了城,夜晚的巴沙耶挪格外寂静,因为辽阔无拦,一抬头就能将满片星空尽收眼中,这里没有市井的灯光喧嚣,夜幕格外深邃,繁星格外明亮,是纯净无污的星空,除了界吟山上,肖长悦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欣赏到过。触景生情,不得不令他忆起曾经陪他看星星的那张慈祥面目,只是这张面目,永远都只能出现在回忆里了。
一般的族域城域,都会把统领机构的府邸建在主都一隅和城内一隅,北坤偏偏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耶挪宫不在主都之中,而是主都以外数公里远的地方。照枯骨爪的说法而言,北坤人世代生长于广袤草原之上,草原给了他们生计富足,赐予北坤人衣食无忧的生活。北坤人之所以称呼其巴沙耶挪,原是“巴沙”在北坤古语中意为草原,而“耶挪”是灵魂的意思,合在一起就是草原的灵魂。
耶挪与巴沙是不可分离的,因此耶挪宫要建立在纯粹的草原之中。
耶挪宫雄伟壮丽的轮廓已于夜色中显现,宫顶是由绿瓦铺成的圆顶,宫墙刷着洁白的漆,窗框皆由琉金所制,极富特色,与苍境截然不同。整座宫殿伫立夜色中,着实好似守望草原的沉着战士。
宫门外有来回巡逻的兵卒把手,枯骨爪即使多载未归,仍旧轻车熟路地带着肖长悦避开所有卫兵,顺利潜入进去。殊不知他们前脚刚入宫墙,后脚便有一人负手而来,守门的兵卒见来者,纷纷下跪行礼。
耶挪宫内的构造多年来也没有任何改变,肖长悦跟着枯骨爪进了一处卧房,想不到这卧房墙后竟还暗藏玄机,联通着一条暗道,道中照明所用不是烛火,而是一颗又一颗夜明珠,可见,其主人对这里头藏的东西有多么视若珍宝。
肖长悦起先以为,所谓的解药就藏在这里头,直到枯骨爪略含歉意地回头:“对不住阿悦,我需要你帮的忙实在迫在眉睫,所以我只好先带你来这里,等解决完,我立马就带你去取解药,保证来得及治好陆公子的毒。”
肖长悦心想都到这了,况且也是他自己答应要帮忙,既然这个忙比陆辰淼的寒毒蔓延还要火急火燎,耽搁一会仍然能救陆辰淼,那他有什么理由要求一定要先去取解药呢,便答应了。
穿过狭长甬道,视线豁然开朗,长道尽头是一片宽阔密室,四周墙壁里间隔规律地嵌着大大小小地夜明珠,或许空间太宽阔,显然没有甬道中明亮,也足以看清室内一切了。
密室中央圆台之上,置着一张玉石雕砌的玉床,比较窄小,只够躺下一人,而上边,切实就躺着一人。是名身材纤瘦的年轻女子,墨发简单的盘起一部分在首顶,其余的自玉床上自然垂下。
枯骨爪示意肖长悦可以走近些看,才发现这女子唇色苍白干裂,整张脸在夜明珠的冷光倾洒下愈显死寂,再仔细看就会惊觉,此女子压根没有呼吸!她就这样姿态端庄地平躺玉床之上,像只是在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