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左宗恬惊恐万分的呼叫,柳云绻刚抵挡住棠绸一劈,顺声回首,恰好从下边呼上来一阵风,带着他的衣摆翻飞。莫不是左宗恬的喊叫提醒,他都没注意到身后是万丈峭壁,不知是雪还是云雾,覆盖住了悬崖下的景象,以假乱真地跟皑皑雪原融为一体。
他再转回去看倪忆迁,下一击即将劈头盖面压下来,他们如若还脱不开身,后果只能是坠崖。
满目棠红里蓦然闯进一簇蓝影,盎春生出节节春藤青枝,编织出一堵难以见缝的墙,及时开辟出一道可供退避的路,见身后人没有迅速撒腿离开,千年一遇的火气窜上脑门:
“有活路不走,干愣着做什么?!”
柳云绻清楚洛兰谛这个举动只是拿自己替他们,以一换二,他不想丢下洛兰谛自己脱身的,便先把身后的左宗恬用力推搡了过去:“你先走!”
莫名其妙被推出去老远,左宗恬一顿懵然,想冲回去又让挥舞的棠绸阻退。
洛兰谛更气了:“柳云绻,现在不是表现情深意重的时候,你也快给我滚!”
其实他内心早有打算,面对倪忆迁这种情况,长时间僵持不下是最致命的,必须究其根源,找到如何让倪忆迁恢复心神的办法。然而脑海千回百转,短短半柱香时间里,洛兰谛几乎把十几年来研习过的所有医术在脑子里搜罗一遍,明白自己终是无能为力。
云雾霜寒时聚时散,洛兰谛探头瞧了眼高崖下,并非怪岩嶙峋,而是葱郁树林,茂密无隙,掉下去若加点玄力保护,或许能有几线生机。
柳云绻扪心自问,他赖在这迟迟不走,确实帮不上洛兰谛任何忙,就算帮他联手回击倪忆迁,把人打打翻在雪地四脚朝天,他的神智也回不来,识海空洞的人没有只觉,也感受不到累,只会爬起来像机械般继续不断进攻。
“我们离开了,洛兄你该当如何?”柳云绻有种错觉,只要自己在这看着,洛兰谛就会平安无事。
洛兰谛其实没有两全的方法,却也回予势在必得的微笑,叫人心安:“放心,我自有应付之策,你要是继续呆着不走,会阻扰到我。”
柳云绻果然信了,声音轻颤:“...好。我和左宗恬等你安然无事地出来。”
他还是些许不放心地踌躇两步,然后逼迫自己决然避到战局之外。
目前这个情况,为了护柳云绻和左宗恬周全,他只能选择这种下下策。带着倪忆迁一同跳崖,独自将危险带离。
想毕,他腾出一只手,释放玄力一把将柳云绻和左宗恬往安全的地方再推去几丈远。继而一咬牙,停止施放玄气御障。待倪忆迁再次攻击同时,伸出双手,借助体内玄力的运行用力接住劈甩而来的棠色绸条,奋力一抓,一绕,一扯,竟是把倪忆迁连绸带人给拽了过来,一系动作行云流水。
接着,不给倪忆迁挣脱的时机,洛兰谛用双臂紧紧扣住对方后腰,带着倪忆迁一个回身,毫不犹豫跃入万丈深渊。
几乎跟雪原融为一体的层层厚雾,很快将两人吞没。
“洛兄!”
“洛大哥!”
短短片刻之间,待柳云绻左宗恬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时,洛兰谛倪忆迁二人早已消失在悬崖尽头。
左宗恬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双手牢牢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大喊出来,双眸中溢满惶恐与难以置信。
苍境自南向北海拔渐高,坐落极北的天极雪原,无疑是整个苍境的屋脊,名为雪原,便是平地,虽不及界吟山脉高,至少也能跟界吟山腰比肩,到了即将触及云层的高度,使得这片区域饱含神性。身处期间,会不经意激发起心中敬畏之情,威严壮丽地叫人不敢亵渎。
洛兰谛紧紧抱住面无神色不断挣扎的倪忆迁,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并微微催动玄力护体,以削弱一会坠地受到的撞击。整片高耸峭壁,皆被茫然霜雾萦绕包裹,他们仿佛置身浓密云层,四顾无际,望不见底。只有雾气中不断划擦而过的霜晶凌寒,才能让洛兰谛意识到自己正在飞速下坠。怀中倪忆迁还在奋力挣扎,狂扭身躯,对洛兰谛又踢又打,他干脆抬一只手到倪忆迁颈后将他击晕,后者终于安分。
一捧呼面而来的冻风抚过脸颊直钻衣领,肖长悦迷糊中一个寒栗,惊醒。
“到了?”他艰难睁开惺忪睡目,抬手搓了搓。
陆辰淼发现肖长悦这边的窗布被风呼开了,倾身过来束好,他身上特有的白兰清香随之弥漫过来,肖长悦被迫醒来头还有些昏沉,这下舒服多了。
“已经进入雪域范围,不出多时就到了。”陆辰淼顺势又帮肖长悦系紧略有松动的披风,把放在身前小桌上的汤婆子塞到他手里:“天极雪域非比寻常的严寒,千万别着凉了。”
肖长悦骨子里多少带点叛逆,不以为然,心说再怎么冷也没有凚窟冷。
陆辰淼看出肖长悦心里所想:“是,是不及凚窟冷,可偌大天极神域蕴藏的危险远比在凚窟关上一个月可怕。”
“嘶,我说你是不是在我心里藏了监听玄器?”肖长悦恼羞又惊愕。
陆辰淼唇边肌肉很轻微地提了提,手肘撑着窗框不看肖长悦:“是你自己非要写在脸上的。”
“陆辰淼!”肖长悦气急败坏指着那张盛世俊颜:“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欠扁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马车门帘从外头掀开,狂烈霜气迫不及待往车里灌,阿芜从帘间探进头,上下牙关打着颤:
“陆师兄,肖公子,前方就是天极口了,雪地积的太厚,马车不便再前行,只能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