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几招,杨鸿图蓦然惊醒,这个黑衣男子招招气定神闲却威力强劲,全然是游刃有余之态,他就已经明显吃力。可九朝门既有能力远在肖长悦之上,心性也较其沉稳的弟子,除了柳云绻,从未听闻还有别人。
杨鸿图怯怯然撑坐在地,数根大小不一的骨箭悬定他周身各向,一旦惹它们主人不悦,时刻会刺穿他的身躯。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令他分毫不敢动弹,颤颤巍巍问:“你,你是什么人?”
枯骨爪勾唇,眼底发出阴阴厉光,好似能穿透灵魂:“谁跟你说我是九朝门的人,我只不过是九朝门首徒肖长悦的朋友罢了。”
杨鸿图看枯骨爪的眼神更加惊惧,瞳孔骤然一缩:“你...你!你会读人心术?!你,是人是鬼?!”
“我既都是又都不是,至于是什么,看你高兴呗。”枯骨爪作势就要发动几根骨箭:“放了鹦语。”
杨鸿图吓得咿哇乱喊,双臂护住头首,马上就要怕地在地上打滚,恰时一黑衣幽隐一闪而出,至枯骨爪身后,拱手行礼:“堂主,我们以照您吩咐,将玄堂里所有民间玄修聚集一处,大多数已经精神麻木,不愿透露半分线索,好在有个别几个前不久才进堂的新弟子,神智清醒正常,迫不及待把知道的都说了。”
“都问出什么了?”枯骨爪好整以暇活动手腕。
“他们说,杨鸿图确实一直以来对他们暴打暴压,手底下各个副教皆是他自己从各处招来,跟他差不多德性。平日极少传授玄道上的东西,酷爱叫他们背诵过分条条框框的规矩规条,也叫他们必须万无一失地全然遵从,活生生把自己养成皇帝,把他们养成低眉顺目的奴隶。他们几个早就忍无可忍,多次想偷偷逃跑,都被同门其他弟子举报,抓回来受一顿酷罚。此外,他们还说近来杨鸿图时常接待一位外来男子,那男子次次黑袍裹身,看不见面貌。遮遮掩掩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幽隐回答。
枯骨爪稍作思索:“我知道了,你且安排人手,带那些弟子尽数撤出苍佑玄堂,先带到那个地方安顿。”
幽隐还未应“是”,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穿透耳膜,撕心裂肺在整个院子中央、上空,枯骨爪乍然意识到原因,迅速转身,果然,一滩醒目血红扎入眼球,离自己就几步之遥的千疮床上,受肖长悦阵法封锁的机关不知何时竟被启动,鹦语动弹不得,身下排排铁刺,依旧不长眼地扎穿女孩娇小身躯,鲜血汩汩。
千疮床那头,正要往回赶的肖长悦亦怔在原地,瞠目结舌看着悲剧发生。
原本以为自己得救的女孩,终于燃起渺茫生的希望,却还是在瞬间碎的七零八落,她在木板上痛苦抽搐流血,好像正在夺取生命的死神对希冀的无情嘲笑。
放眼所有侍从,已经落败在肖长悦的风刃阵中,唯独只有一人可能打开机关的锁舌。枯骨爪转身,杨鸿图分明还在骨箭包围下,当后者见到枯骨爪豁然醒悟的眼神,阴测测笑起来。
“他手里藏了暗器。”肖长悦迅速到千疮床旁侧,及时点住鹦语几处穴位,才不至鲜血不住地流,接着就看见掉在床角的碎铁片。
应当是与小法阵相撞时威力旗鼓相当造成,震破了阵法,利用二者之间的冲击波动,启动了机簧开关。
杨鸿图笑的没完没了,声音都扭曲了,听肖长悦所言,枯骨爪二话不说几发骨箭下去,捅得杨鸿图浑身血窟窿,但偏偏都避开要害,叫他吊着口气死不了。
笑声过渡成惨叫,又折回继续笑,枯骨爪仿佛在看泥沼里蠕动的血虫,恶心透了。
“你就算把我也扎成筛子,那死丫头身上的伤也复原不了,即便直接把我杀了,至少也有个垫背的一起陪我走黄泉,到了阴曹地府,我依然会没完没了地折磨她。你们费劲心思只为救个废物,最后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杨鸿图边喊嘴里边溢着血沫。
即使恶心,枯骨爪还是漠视着他,在他眼里,就好比强弩之末还狂妄自大的小丑:“我不会杀你,这个任务,不是交给阿悦来做更合适么?”
杨鸿图眼眶稍撑:“你...”
枯骨爪只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杨鸿图,为己私欲残害同族杀害亲徒祸乱玄堂,不思悔改丧尽天良罪不可赦死有余辜,按律当诛!”
刚才的幽隐已经奉命去安顿玄堂中的民间玄修们,枯骨爪始终面向杨鸿图而背对肖长悦,仿佛对身后状况毫不知情。
方才起,就有一股眩晕迅速占据肖长悦识海,其实在他催动玄力布置风刃阵时,就产生隐约感觉,这下愈发剧烈,连带酸痛不堪的膨胀,眼前重影绰绰,看到无数个枯骨爪跟杨鸿图。
身边千疮床上鹦语浑身鲜血,散发着平时令人胃汁翻腾的腥臭,此刻闯进他鼻孔里,成了激发心中戾气的催化剂。
杨鸿图罪不可赦...杨鸿图死有余辜...这两句话在肖长悦脑海里不停轮流播放,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不好,是镇钿又松动了?以往邪血巫咒发作的前兆就是如此。肖长悦心中尚存一份理智,必定是鹦语受害激发起他情绪以及血气的涌动,导致血液中邪气沸腾,他必须冷静。
肖长悦试着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杨鸿图已落入枯骨爪手中,定有他生不如死的份,然而这次,邪血巫咒跟他情绪的链接好似有一块铁板隔绝,任凭他再怎么冷静下来,就像顽劣的叛逆孩童,遇强则强,比先前更甚。
耳膜难敌重负,发出尖锐鸣叫,很快,肖长悦听不见自己的心声了,意识被全然淹没。
不暇接一出,比以往威力加剧,裹挟玄力的铜片如同暴雨倾巢而出,根本应接不暇,何况只剩半条命的杨鸿图。觉察身后动静,枯骨爪早有准备般闪避,光摸摸地暴露出杨鸿图,神色漠然地看着他当场千刀万剐而亡,就像在看一场不痛不痒的表演。
好戏落幕,不远处传来动静,来者约有十余,算算时间,大概是九朝门的人来了。枯骨爪迅速避入房中,香炉中的熏香还在烧着,他若无其事地将其抿掉了,看向里间笼于阴影的屏风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