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是看穿他的装扮,祁樾一时间心花怒放,下意识想喊一句“好嘞”,双唇都张开了,蓦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随机应变地换成一句不情不愿不失胆怯的:“啊…"
"墨迹什么!跟上。”魔兵已经走出去两步,回头看祁樾还在原地愁眉苦脸,冷声喝道。
两侧上来几个魔兵,毫不留情把他拉出来,推搡上前。
到石门口,魔兵率先将手上拽的人丢进去,随后看着祁樾受到身后的推力,一个趔趄跨了进来。
其实,他已经想进来一探究竟好久了,才站稳,表面依旧装出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则两只眼球在暗地里左右环视。
真正身临其境之后,环绕周身的森冷与邪腥更加真切,浓厚的连石门外的声音都完全隔绝。地下石室本就阴冷潮湿,血雾中含有大量水汽,他才刚进来片刻,就觉外衣已经湿润,祁樾抬臂看衣袖,其上布满细密水珠,颜色微微有些粉红,很明显,里头参杂了蒸发的血气。
只有屠戮了无数人,流淌过血河,好比血池地狱的地方,血液大量蒸发,融入潮湿的空气,才会出现如此现象。
身后突然又传入声音,祁樾回头看,一群魔兵赶牲畜似的把甬道中所有人驱赶进来。
“还不想没命的,把那些人从地理挖出来处理干净,等我们几日后回来检查,要是做得好,你们就能离开。”领头魔兵丢下话,语调冰冷,说完扫视一圈,转身离去,石门随之缓缓关闭。
石室里再度陷入死寂,血雾漫天漫地,通红浓郁,除他们三个玄修外,其余人根本无法一眼看清石室内的全部景况。
陆辰淼和慕青晷很快找到祁樾,三人汇合。
“原先还以为,那帮魔孽会处理好尸体,直接就坑把我们塞进去,想不到他们说的做工是叫我们来帮忙擦屁股,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祁樾不似陆辰淼,他不嫌脏,直接一左一右徒手抹掉袖子上的水汽。
回头发现,陆辰淼通身轮廓溢着层薄薄青光,将沾了腥的肮脏水气阻隔在外。
“魔孽不会如此好心,否则为何要将他们以血囊相称,雇人清理空瘪的血囊为真,要把雇工作为新一批血囊也为真。”陆辰淼想起方才在甬道中,魔兵全然可以对带头闹事的壮汉一刀封喉,却悬崖勒马,及时调转了刀柄方向,仅将人杵倒在地。
可见,他们对这批“血囊”的重视,不希望对囊中鲜血有一滴浪费。
祁樾慢悠悠掏出紫凛镯扣上手腕:“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知道还以为老天灵感枯竭写不出更多花样来了。真想不到继明中堂之后,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我说老慕,你没目睹过明中堂地下的宏伟壮丽,体会不到我这种感慨,实在可惜。”
慕青晷正捧着小册子,用文字洋洋洒洒记录此刻所见所感,闻言,神情毫无波澜语调毫无情感地回驳:“你的感慨很珍贵吗,值千两苍银还是千两琉金?”
祁樾不介意他没好气的态度:“得看谁买喽,若是玄时你愿意与我感同身受,我可以考虑不要钱。”
陆辰淼很想翻白眼,注意到他戴镯子的举动,眉头不自觉蜷曲:“你怎么还在用它。”
“干嘛不用,此玄器威力大又漂亮还是长悦亲手制作赠予我的,必须将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祁樾想起什么,理直气壮:“你不也一直把他送你的剑穗系在剑柄上,咱们半斤八两,谁不比谁好到哪去。”
陆辰淼当即翻来一记瞪眼,祁樾怂地缩了缩脖子。
重重迷雾相隔的不远处,有窸窣声响起,三人警觉投去视线,烟雾缭绕中,是那吃了魔孽一记刀杆的壮汉扶墙起身,另只手还捂着腹。其余男人不敢相隔太远,怕一个不慎,迷雾里就会窜出饥肠辘辘的猛兽,一口将其吞噬,因此挨的都比较近,互相看的到其他人,会心安许多。
捂腹壮汉因肚腹疼痛,直不起腰,只得微躬着,或许日日做重工苦活的缘故,中气十足,声音没因伤痛受到影响:
“各位,依我看,既然已困在这石室中,坐以待毙不如照魔孽说的做,清理了那些尸体,兴许还有出去的希望。”
他音色铿锵浑厚,总有几人会为此受到激励,点头称是,愁闷的眼里回转几分希冀,但并非人人这般想。
“你们这群人有没有脑子,还看不出来吗,方才带我们来的那群人,恶鬼凶面,是侵入城中的魔孽啊!我们帮魔孽做事,岂不是助纣为虐,就算能换来一条命,出去了也无言面对众多相亲。”几阵对立声音响起。
“谁想给魔孽做事?啊?!我们这么多人里有谁想?但是诸位难道不同我一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们日日出来做工为的什么,为让上老多穿一层衣,下小多吃一口饭。‘义’在这些面前都是狗屁,眼下为此丧命,未必换得来虚无缥缈的赞誉,但一定换得来老父老母与妻儿的颠沛流离。”壮汉讲到激动处,直接忽略腹处阵痛,捂腹的手在半空情不自禁比划。
一部分人群起激昂地应喝,还有部分人放不下骨子里对魔孽的深恨,又对这道理不可置否,纠结犹豫。
两者皆占理,却隔着理想与现实的天堑。
那汉子毫不踌躇,已经领着认同他的部分人,小心翼翼地缓慢向石室中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