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悦没有睁眼:“奇怪,这招从哪学的,怪管用的。”
他不嘴硬,就这样和陆辰淼灵魂相触,确实觉得那些困扰多年的回忆都不算什么了。
陆辰淼轻笑一声:“你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时常这样安慰我娘,好像不管多大风浪,只要他们这样紧紧相碰,便如坚不可摧的壁垒,什么艰难困苦都能跨过去。”
“辰淼…”肖长悦以为自己触及了陆辰淼的伤心事,下意识睁开眼,想看对方神色。
陆辰淼:“什么反应?过去这么久了,我早该看开了。”
他神情没有变化,肖长悦没注意到他喉间微不可查地一沉,但在陆辰淼微微露出的里衣领口,肖长悦捕捉到一处细节。那里有一个字,用细线绣成,只有指甲盖大小,他的角度勉强看得清,是个“涯”字。
是夜,左宗恤和李淳钰风尘仆仆赶到肖府,马不停蹄同肖纳怀还有明喑一起,为肖长悦的镇钿进行完整的巩固。
陆辰淼候在堂外,全程不见眉头舒展,堂周安插了几座隔声玄器,他全然无法听见里头的动静,和他一同等着的,还有肖蕴雪,卯枝和黎阳。
终于,几台玄器关闭,几人齐刷刷盯向堂门,明喑和李淳钰一左一右搀扶肖长悦出来,后者额角的汗珠还没干。
李淳钰见到陆辰淼有些吃惊,她知道他们二人共赴神遣的事,但原以为去圣山复完命,陆辰淼就该回去了,她见陆辰淼对自己行礼:
“咦,这不是清芷殿的陆公子吗,看来我们家澈儿算是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陆辰淼浅笑默认:“前辈,辰淼惭愧,长悦与姬前辈如此,有我的原因在,晚辈应当照顾长悦,等他身体完全恢复再离开。”
李淳钰眉开眼笑:“这事儿同我说没用,你得问问他爹娘,他们才是这肖府的主人。”
说着,她转头对明喑说:“我看这孩子待澈儿是真心,又是出生入死的好伙伴,不如便请他在你府上多住些时日,陪陪澈儿。”
明喑笑说:“我知道的,这么多年澈儿好不容易又交了个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淳钰示意卯枝上前替她的位置,然后走到陆辰淼面前,嘴角笑意不减:“那就有劳陆小少主了,你别看澈儿这孩子性情开朗,从小到大却没交到过几个朋友,除了祁家公子和我家恬儿绻儿,现在又多了你一个,方才在里面,他还再三叮嘱要给你单独安排一处客院。说是他寝院你住的那间房背阳,潮湿阴暗,陆小公子恐怕住的不舒服。”
陆辰淼闻言忧喜参半,忧是他猜到肖长悦这么做是想让他少劳神费心,喜就不用说了,肖长悦从跟他闹冷战巴不得要赶他走,到一番坦白交心和解后,终于愿意让他暂且留下来,等他养好伤,再一道回离遥。
肖长悦的好意他心领,但就算让他搬到别的院里,也压制不住会去看照顾他,所以陆辰淼就谢绝了肖长悦的好意,还是住在原来那间房。
今夜黑云遮星,浓雾隐月,远在溪灵城的宋溪身披一袭黑衣,准备逃离这个压抑她十几年的地方。
原先全堂上下包括她也认为,映雪堂的二公子宋阳之生性懦弱,不敢逾一丝矩,破一次格,一辈子也就唯唯诺诺,胆小怯怕地过去。直到前些日,宋溪在宋阳之送来的糕点中发现一张画的清晰又详细的映雪堂夜卫轮值图,包括关清聆暗中加设机关和暗卫分布图时,她才明白,宋阳之即便懦弱,面对自己的信念,也能去克服骨子里的胆怯,完成他的选择,而她又为何必定要顶着映雪堂少主的头衔,顺从关清聆为她安排的一切,麻木地过活,难道就因为她是映雪堂堂主之女?
不,所谓的命运与注定不过是古板和无能的说辞,真正的道路拿捏在自己的掌心,只要她想,就能为自己开创选择。
宋溪认为曾经的她不堪回首,听从于关清聆的一切安排,活的像具没有思想的空壳,但从此刻起,她清楚自己所爱;明白自己所想;知晓自己所望,她不做映雪堂少主,只做宋溪。
她连路避开巡夜弟子和暗卫,翻越一座又一座屋墙,到最后一扇门前,他停下,回头望了望整座映雪堂,算是道别,而后越过门墙,身影淹没夜色之中。
夜以深,万籁俱寂,弯月已经滑过中天,除了院门石路两旁的灯,肖府中没有其他光亮。
寝院一角,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格外明显。只是这个时辰,正是深梦熟睡之际,所以没人听见。
这阵声音延续了一会儿,便停下了,此时,若是有巡夜的弟子或下人恰好经过,就会看见一道白影微微俯身,鬼鬼祟祟站在肖长悦房门前,这道身影,还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
白影趴在门口听了会,时不时左右张望,房里没有丁点动静,只偶尔有翻身时摩擦被褥的沙沙声。白影又慢又轻地推开一条门缝,一溜烟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