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近夏尾,天最为炎热,池里的水倒不受烈阳烘烤,池面的风是微凉的。肖长悦听不见陆辰淼的心声,但看得出他眼底深处透出来的担忧,提着腰间蓝玉髓晃了晃:
“你就应该放百万个心,不然,怎么对得起你送我的蓝玉髓?就算只是给它面子,你也得把心放肚底。”
陆辰淼从未有过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嗓音低沉。这一幕简直活久见,肖长悦争分夺秒从黑玉纳佩里摸出一样方盒形状的玄器,对着陆辰淼一摁机关,玄器内部“咯哒”一声,几股玄流一番交织,印下陆辰淼的微笑。
“此为何物?”陆辰淼纳闷。
肖长悦想把这弥足珍贵的画面保留下来,怕陆辰淼来抢,迅速收回黑玉纳佩里:
“我新研究的玄器罢了,似乎还有缺陷,得空再改善改善。”
陆辰淼突然凑近了些肖长悦,低声问:“关于城中有人离奇失踪一事,我看。”
他话到嘴边,不远处蓦然钻来一串脚步声,急促且慌乱,听声响不似身型高健的男子,估计不是那几个小厮。但陆辰淼还是谨慎地闭嘴,跟肖长悦拉开了点距离。
奔跑声由远至近,很快看清来者面貌,一身异域奇装,满身金银珠翠摇摆作响。花琉漓一看到二人就捂胸喘息,双颊都被晒的通红,发丝浸着汗液,看样子跑了很久。
花琉漓不容自己多喘会气,撑住边上的栏杆说:
“祁樾哥哥他们…他们跟几个小厮…打起来了!”
陆辰淼和肖长悦一对视,来不及问缘由,就让花琉漓赶紧带他们过去。
途间,花琉漓把情况简单说给他们听:“他们因为封门一事起了争执,青晷哥哥想见个人,祁樾哥哥二话不说要带他出府找。可叶湫派上下封门,大小门都设了关闸,连墙头和屋顶,都派了人手严加看管,可谓滴水不漏,祁樾哥哥的紫步空凛也未必有用。”
今早花琉漓来向肖长悦表达歉意前,遇到过祁樾,祁樾正闲着无聊,就跟小丫头聊几句。其中,花琉漓就有提到过,她不是头一次来叶湫派,潺娘姐姐跟叶重戈一直交好,时常来叶湫派,至于什么事,她不知晓。以往潺娘也不让她乱跑,但她跟屁股长刺似的,根本闲不住,就在府内四处摸索,发现西院有个隐蔽的狗洞。那里是一处废弃院落,压根没人管,她来了许多次,一次都没被发现。
祁樾记下了,便找到花琉漓,要她带他们去那处狗洞。
谁料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到那片废弃院落时,迎面撞上四个身影。
祁樾慕青晷一眼认出四人,就是方才监视他们的小厮。此以外还有一人负手而立,便是来送冰盆的叶湫派大弟子叶凡青。
“这是府上废弃多年的院落,几位贵修到这儿来,所为何事?”叶凡青面带微笑,像只是寻常的寒暄。
花琉漓还是小姑娘,猛然心虚起来:“不,不为何事,恰巧路过而已,这就离开,嘿嘿。”
说着,暗中扯了扯祁樾衣角,示意赶快离开再说。
祁樾谨遵慕青晷想话,不想跟这群人正面冲突,哪怕心里憋着火,也勉为其难忍了,拉上慕青晷就要走,只听叶凡青接着说:
“这么着急做甚,不会也是同我们一样,来修补这里的漏洞吧。来都来了,何不帮我们一块。叶某知道各位是府上贵客,平日都精心尽力伺候着,不代就能为所欲为。都不是小孩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各位心里都跟清楚吧?”
祁樾满腔怒火在心底压抑多时,本想忍忍,谁知这姓叶的不识好歹,冲他们阴阳怪气。江湖散修行事向来不拘条框,雷厉风行直来直往,一拍即合了就能称兄道弟,惹的不痛快了,双方都别想痛快。
祁樾把慕青晷往后拢了拢,上前一步:
“邻疆是苍神圣土的一部分?受苍神庇佑归属苍神?我见未必吧。好些年没来了,怎么没听说堂堂邻疆城已经改朝换代变成叶湫国了?我倒有些好奇,请问你们叶湫起源上古何族?信奉哪位神明啊?”
祁樾学着叶凡青一通阴阳怪气,以牙还牙,把后者给气笑了。
“主都特使?都是你这般信口雌黄口无遮拦之辈么,叶某属实大开眼界。即为特使,难道不因通晓礼数,严于律己?叶湫派敬你们,将你们照顾妥当,没有任何亏待之处,如若还有不满,大可直言。叶湫派封门是为了提防奸诈狡猾的魔孽潜入,你们不认同便罢了,还出口侮辱叶湫派清誉,此等行径,同市井背后语人是非的长舌民有何异?”叶凡青边嗤笑,乍一听还颇为在理,但一直在身后不言的慕青晷很快听出话里破绽。
他沉着平稳,不紧不慢道:“恕我直言,据慕某所知,你们的大法师潺娘并非叶湫派人,来路不明,但这不是主要。如叶掌门当日席间所言,潺娘也是来助你们御敌的,而我们等也是圣山派来的玄修,目的一致,在应对魔孽一事上也该拥有话语权。照叶公子方才所说,封门一事是叶掌门同大法师商议的,那为何商议之时,没有任何人来知会我们一声?”
叶凡青明显一愣,一时语塞,张着嘴唇不知如反驳,但很快整理好慌乱心绪: “诸位贵修日理万机,封门此等小事,无需惊动各位,怕浪费了各位的时间。”
祁樾闻言,抬手鼓掌,带着讥讽意思,他刚才阴阳叶凡青那段话,可不是胡诌的。
昨夜他去绫仙阁找美人,有两个目的。邻疆城中最大青楼里,有位艳绝美人,只卖艺不卖身,只在重要场合献曲,极难一见,乃是名香培玉篆的清倌。
此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清倌还有另一重身份,通达古今奇闻,知晓乡邻小趣,人称绫仙圣。
除了找她打造那柄书中君,祁樾找这位绫仙圣,还为了打探叶湫派与潺娘的情报。他不是头一次见这位绫仙圣,说起来,二人间关系也比较熟了,可绫仙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需得在绫仙阁后院的假山间,置火雀尾羽一根,再去看时,若已无尾羽,换上一颗别致的鹅卵石,表明绫仙圣答应见面。只要对卵石灌注玄力,自会到本人面前。
昨日下午,祁樾便去假山上放了根尾羽,他夜里去瞧,就瞧见卵石。
“如你所猜,那潺娘来意不纯。”绫仙圣坐于漫天红缦间,面纱半遮,手里刻着祁樾带来的上好白玉柄。
“你可知她来自何地?”祁樾急忙问。
绫仙圣摇头:“不知,但我知道她自三年前起,就常与叶湫派往来,叶重戈堂堂掌门,都恭敬称其大法师。后来我才知晓,那叶凡青,叶重戈的独子,叶湫派唯一的继承人,早在四年前,就被叶重戈送到潺娘手下,拜潺娘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