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悦看陆辰淼,有些莫名其妙:“我跟他疯了十多年,要同他学,早成第二个祁樾了,说不定也是个自在洒脱的江湖散修,你也未必能遇上我这么仗义的兄弟。所以,就算为了陆月仙你,在下也不能啊。”
“陆月仙”是每当肖长悦调戏陆辰淼时,惯用的称呼。肖长悦此言一出,陆辰淼心间一怔,双唇微张,欲言又止。
他们两人猜的不差,祁樾没有私潜民寝,但确实没闲住,几个时辰前,就跑到邻疆城中玩去了,但在他自身看来,是有“正事儿”在身的。
邻疆是全苍境最大的纸墨产地,来了邻疆,上好的纸和墨,必然不能错过。
祁樾拐进一条街道,他游历四方,不是第一次来邻疆。他当前拐进的这条街道上,有间兴隆了数十年的墨宝屋朴玺舍,其店主,便是当年祁府请进门的先生,祁樾的书法老师。
他毫不客气,一脚踩进门栏,往门框一靠:“竖眉仙人!汝徒在此,敢问还收成品字画否?”
好在此刻朴玺舍临近打烊,店内没有客人,只有两个学徒在打扫,不然定当有人以为遭了地痞流氓。
学徒们没见过祁樾,光看就觉得此人不好惹,瞥了两眼,就匆匆退到堂后去,恰好撞上走出来的中年男人。男人三四十年纪模样,人中和下颌都蓄了胡,打理的整齐有型,其凤目之上的眉,眉尾比常人高提半寸,不细看,如同竖着。
因此在祁樾这里得名,竖眉仙人。
他本名叫陈雅居,这幅样貌,不熟悉的人,皆以为朴玺舍的掌柜是个凶神恶煞的人,实则不然,此人不光脾气好,为人随和,时常还会救济一些贫苦人家。
他显然没想到祁樾会来,半信半疑的从后堂走出,门口倚着个衣冠端正,丰神俊朗的少年,一时半刻竟没认出来。但这世上唤他竖眉仙人的,除了祁府那混小子,还能有谁。
祁樾看陈雅居朝自己小跑过来,往侧边闪躲,伸臂阻拦在前,满脸紧张:
“仙人仙人,我今日不求您伟大的爱,叙旧什么的往后推推,先说正事儿!”
“你小子身上能憋什么正事,无非都是上蹿下跳,拜托我为虎作伥的混事儿。”陈雅居警惕起来。
祁樾只觉背上一沉,仿佛有口天外飞锅砸在身上:“大仙这是缺失记忆了?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翻出来说。”
陈雅居绕道他平时书字的梨木案前坐下,提笔在纸上写起来:“说吧,什么正事?”
“舍中可还有妄水金璃和母灵石墨?”祁樾开门见山。
陈雅居行云流水的手滞了滞,心中震惊:“你要这两样东西作甚?!”
祁樾小思片刻,如实回答:“还能作甚,买纸和墨,除了书字,没别的用处吧。”
陈雅居有如此强烈反应不无道理,祁樾脱口而出的两样东西,在所有墨宝中,都是极其珍稀的。妄水金璃是一种宣纸的美称,产自邻疆,掺妄水之水制成,雪白纸面有细碎的金片点缀,光听其名,就知昂贵非凡。
至于母灵石墨,更是民间千金难求的仙宝,这类墨也属于灵墨的一种。用于制作它的灵石非比寻常,灵石由普通矿石吸收天然玄气产生,除此以外,灵石也能“生”灵石,好比动物的繁衍后代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灵石不分雌雄。繁衍源头的那颗灵石,就是母灵石。
然而母灵石稀缺,经过采集,很难再生。
这种灵墨连圣山和玄门都未必拥有几块,更别说民间普通的墨宝书画店了。
祁樾狮子大开口,陈雅居瞠目结舌。果然,不指望从这家伙嘴里听到省心的话。
“祁樾,你知不知道这两种物件什么来头?”陈雅居开始怀疑人生。
“要不知道我能来问你要吗?放心~有偿的,虽然我没那么多钱,但我能以劳带财啊。未来三载,我就是你朴玺舍下的人,看店做买卖淘宝贝,都不要工钱。这么能干的店员,可不好找啊。”祁樾说着已经走到柜前摆起架子,确实像模像样。
“去去去!”陈雅居把祁樾从柜前轰开:“你当你师父何许人也,真成什么竖眉仙人了?我要是能搞到这些东西,还待这小街道上开家小破店做个小掌柜?别白日做梦了,你若想要上好宣纸和墨,我这倒刚进了些,赶紧挑些中意的滚蛋。”
“你那些纸墨,我自己练练还成,可我总觉得配不上人家。”祁樾一着急说漏嘴。
“人家,哪个人家?”陈雅居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到祁樾面前:“你小子,原来是瞧上哪家姑娘了,你想赠物以表心意,怕一般的东西人家瞧不上,才来为难我这个做师父的。那看来,必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千金。”
祁樾一挥手:“哪儿来的千金小姐,是位公子!欣赏我的字法,又是好读书、温润儒雅之人。此类人不屑于俗物,我便想,在俗世罕见的仙品中,提上我的字迹,送他做知交之礼。”
还是解释清楚为妙,以免陈雅居思胡思乱想。
“既是送知己,何必选墨宝仙侣,祁樾,是否有事瞒我?”陈雅居隐约觉得另有隐情。
祁樾指了指他:“你看看,老用这种陈年旧目瞧我,竖眉大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雅居欲要再跟祁樾斗嘴皮子,舍外街市不知何时沸反盈天,透过梨木门,大批人流朝一个方向汹涌,前挤后推,人头攒动。
“什么情况,邻疆城的新活动吗,我记得以前没有。”他跃出门栏看,这些人脸上的神色有欣喜有愁忧,紧张匆忙。
祁樾想随意抓个人问问情况,没人理睬他,都争先恐后往前挤,稍好点的还愿给祁樾一个白眼,就迅速接上前面人的脚跟。
既如此,只好亲自去一探究竟。
祁樾跟陈雅居道个别,跃上朴玺舍的瓦顶,沿着人流踏瓦前行,不乏轻盈如风,没一会就赶上人流最前端。
只见正下方,有座铺子,门边站了个童子,给轮到的每个人发牌,祁樾玄力汇聚双目,看到那些牌上的都是数字。
此刻若恰好有人抬头,或许能看见一道紫凤吹到对面去了,不过大家都忙着排队抢号,不会有人注意到。
祁樾跃到对面瓦顶,终于能看见实情,铺子门口设着一张案几,坐着一男子,头戴黑色垂纱斗笠,纱布没有掀起,看不见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