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陆辰淼手背爬上一只飞虫玄器,传出肖长悦的声音:“陆少主,终于起啦,动作迅速点儿,西郊有座茶水摊子,我在那等你。”
什么叫“终于起了”,听上去格外刺耳。他转身正要离,小丫鬟急忙叫住,跑进房间把肖长悦丢下的布袋拿给陆辰淼:“少爷的东西,许是今早走的太急,忘记带走了。”
肖长悦即使起得早,也不一定就得这么早出门,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肖府有一台玄器,是预测气象气象的观天仪。启程远行前,他定要瞧上一瞧,这一瞧,发现次日将有大霾,而且还是灵霾天。灵霾不同普通雾霾,是空气中纯净玄气受到感染,变得粘稠沉重,积压下来,糊在低空。
这种现象不多见,可能是自然形成,也可能另有缘故。观天仪坐标指向西边城郊,灵霾天气极可能出现在那,前往邻疆城,那边是必经之道。灵霾不光会影响他们进程,多少还会对玄修体内玄气造成紊乱。
肖长悦早早出门,连路搜集纯净的露水,越具弹性的越好,粘带一些分天然玄气,而千万露珠中,要挑出几颗好用的,等于大海捞针。等肖长悦搜集的差不多,已经从肖府到了西城郊,他把精挑细选出来的露装进提前备好的透明容器,棋子大小,拔几根干净细草当绳子,打几个结,做成小巧挂坠的样子。
凝露坠子带身上,能抵御灵霾对自身玄气的影响。
肖长悦做完这些,发现天色还早,见不远方有颗参天巨树,他用衣袖擦了擦汗,要去那颗树下乘凉,待走近了,看清树下竟立满木牌。
上面都刻了字,这些木牌是墓碑。肖长悦看牌上字迹很是眼熟,看上去也是刚刻好没多久。他绕树转了半圈,听见前方树干背后,隐约传出刀片刮在木板上摩擦的声音。
他几步绕过树干:“祁樾?”
祁樾并不意外,仿佛一早就在这等着,手边还有几块刻好的木牌没插到土里:“怎么样,这些字刻的够赏心悦目吧。”
但从祁樾脸上,看不出平日的轻佻,竟有浅淡的忧色,肖长悦扫了眼树下的木牌,这里离苍临矿区和周边村落不远,祁樾选择立在这里的墓群,多半是死在矿洞里的矿民们。
“凡人之死,我所见的,都会为其立墓,我不想让他们死无定所。这些年脱离祁氏独子身份,置身滚滚江湖间,独自面对万事万物,没有依靠任何庇佑。”他边说边刻完手里最后一块木板,插进身边挖好的小土坑里。
肖长悦知道祁樾游历这么多年,心中必定有许多感慨想要倾吐,就没说话,帮祁樾插好剩下所有木牌。
树冠茂盛地把盛夏烈阳抵挡在外,肖长悦和祁樾双手合十,为这些枉死百姓送祈福。
“天下玄门以七大宗为主,也以玄门玄修为重。脱离玄门独自闯荡的修士,没有丰厚背景没有充沛资源,肚子都未必能填饱。他们行侠四处,接手民间委托,这些委托对玄门来说是不屑一顾的鸡毛蒜皮。可普天之下,事再小也总得有人解决。江湖散修,怀赤忱之心,不求回报,风雨漂泊,最终未必善终,很多就像一缕轻烟,飘就飘了,什么也没留下。”
对许多散修来说,一腔热血就是他们的全部,看似洋洋洒洒一世,等没了最后一口气,就都是过往云烟。祁樾替他们惋惜,但他再怎么说也是祁府少主,不可能完全像那些人一样,他能做的,就是尽力给天下可怜人一个归宿。
陆辰淼到西城郊的时候,确实远远看见一个茶水摊,在一片空旷树荫下,茶香飘的远,他站在这里都能浅浅闻到。
坐在茶摊歇脚喝茶的,都是周边起早贪黑的百姓,清一色粗布褐衣短衫,唯有暗沉中一抹鲜艳从衣着到气度都跟周边截然不同。
陆辰淼一眼就认出这位鲜衣少年,是肖长悦,后者不知从哪弄来一顶遮阳的草帽,他脸本就小,帽檐大的把脸都遮在阴影下。他桌前摆了壶茶,正喝着。
陆辰淼走近桌边:“久等了。”
听见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肖长悦不等抬头就说:“倒也没有,我才落脚不到一刻钟,陆少主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
他说完,给陆辰淼也倒了碗茶,见他迟迟没坐下,终于没忍住抬头,对上陆辰淼低头的目光。
“陆少主,怎么不坐?”肖长悦纳闷,继而感觉三面投来的目光,尴尬地环顾一圈,对其他人礼貌地笑笑。
陆辰淼这个人穿的一身浅青私服,个子又比常人高,长得,还很超凡,突然跑到一个朴实无华的茶水摊鹤立鸡群,属实太引人注目了。
肖长悦要拉扯陆辰淼坐下,眼睛扫到他腿边那张凳子上,有几片之前吹落的碎叶,立即了然:
“我说怎么回事呢,陆少主,嫌脏你早说啊,我帮你拂走不就好了。”
他俯过身子,徒手把树叶掸落地上,还贴心地用袖子来回抹了几趟,最后做出“请”的手势。
陆辰淼视线落在肖长悦笑时,露出的两只酒窝一瞬,继而迅速挪开,终于坐下,却还是没碰面前茶碗。
肖长悦考虑到要连夜赶路,特意叫茶摊老板把茶煮的浓些,陆辰淼不喝,肖长悦怕他到夜里没精神。这会,肖长悦面前出现一只布袋,是他落在房间里的。
他惊喜地捏住布袋打开瞧:“陆公子,你怎么知道我落东西啦!万分感谢,都是我熬大夜做出来的。”
“是你那位丫鬟叫我带给你的,要谢,等回去了好好谢她吧。”陆辰淼实话实说。
“卯枝?”肖长悦笑的欣慰:“这小丫头越来越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