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钻出道口,听见阿芜的喃喃自语。肖氏?他有点印象,祁樾好像跟他说过,他的发小就是肖氏的公子。
“这里怎么会有肖氏的人?之前分明空无一人啊。”阿芜兀自嘟哝。
不远处有个壮汉注意到他们,不确定是否他们要接应的人,只得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眼却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盯得阿芜有些发毛,咽口水不禁往后退几步,险些要一脚栽回地道里时,双肩从后面被人抵住。
“缤子哥,虎头要吃小朋友!”阿芜头顶传出一阵中气十足的呼喊。
祁樾摆稳阿芜,直接往院里大步流星走,走到一张木桌边,拣了壶酒,开盖闻几下,仰头就灌。
屋内出来个高大男子,五官硬朗,宽肩窄腰,头发利落地全部盘在头顶,身上的衣服比其他人多了些花纹装饰作为区分。
他一出来就夺过祁樾手里的酒壶,把剩下半壶倒进自己嘴里,扭头看壮汉还在盯着小朋友们看,喊道:
“虎头!别盯啦,把人弟弟们吓坏了,过来帮我摆酒菜!”
虎头闻言二话不说就跑进炊房端菜。祁樾示意黎阳他们过来坐。
后面陆辰淼宋溪搀着徐潍上来,一群人都往院里走。
“介绍一下,肖氏拓灵卫统领成缤,我提前联络了肖氏家主,请他们来帮忙的,顺带把姜叔也送过来了。今儿晚咱就在这把整件事捋顺,争取一举昭然若揭。”祁樾把端过来的酒菜陈列开。
徐潍安顿在一间屋子里,由几个拓灵卫守着。宋溪和陆辰淼对成缤行一礼,恰时祁樾带着姜坚出来,在桌边坐下。
姜坚屁股一坐下,就认出坐在对面的宋溪,惊喜地指着她:“你是那日向我讨箔匙的姑娘!”
他纳闷地环顾四周:“你们下来察事儿,澈儿没一道来吗?”
“澈儿是谁?”宋溪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说的是长悦,澈是他的乳名,长悦是字。”祁樾解释说。
宋溪了然,犹豫片刻,见姜坚看她的眼神迫切,还是不忍心开口说:“他在固心塔,因为一些意外,圣山怀疑他是从中造次的孽人。不过您放心,只是软禁,在查清真相前应该不会动他。只要我们今晚能把事情理明,就能替肖公子讨回公道。”
“圣山怎么会怀疑到澈儿头上?”姜坚不解,肖长悦明明头一次参加界吟会,前几年一直在离遥城九朝门修炼,形同闭关,他能有什么破绽跟这事儿扯上关系:“难不成,是我偷偷塞到他衣服里的东西?!”
姜坚此言一出,在坐其余人皆不解,陆辰淼问:“您塞了东西,肖长悦知情么?”
“他应该不知道,是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血与火,”姜坚说着,看陆辰淼、祁樾、宋溪三人面色稍怔,以为真是这字条出了问题,自顾愧疚说:“我那会身不由己,怕被监视我的魔孽发现,就悄悄塞到澈儿衣领间,想着他夜晚歇息解衣就能看见。澈儿聪慧,通过周边风吹草动,应该能意识到一些问题,不想反而害了他。”
宋溪赶紧解释:“姜叔,并非你想的那样,字条是肖长悦的师兄柳云绻在九朝门休宿院捡到的,大概是他不小心掉在那,先前没人知道是谁掉落的。肖长悦被冤枉另有其因,说来话长。”
陆辰淼闻言点头认同,姜坚神色才平复些许。
“我在您给的箔匙里发现了带血红的黑花瓣,明中堂的地下密室里,就有一座吃人血的血森罗,那片花瓣,就是血森罗的。”宋溪说。
姜坚:“宋姑娘明眼人,当时肯定察觉有人在暗地里监视,才跟我打隐晦的字谜。想必近来大家都听过夜半密客的传闻,他们所烧的箔匙都是我做的,也是我给的。森罗族人一年前就混入了苍临,他们知道苍临城有降魔眼,动用玄力怕惊动圣山。而血森罗的花瓣里的邪血气,必须要烈火烧灼才能催发,他们盯上我的箔匙,找到我,拿澈儿的性命威胁,逼我给他们制箔匙。”
“箔匙燃烧火力大,掉落的碎屑又能很好地掩人耳目,让人自然而然怀疑到姜叔身上,魔头们脑瓜顶好使。”祁樾磕着瓜子阴阳怪气说:“他们用那么多箔匙烧花瓣放血气做什么?”
“有魔孽闯入天译峰,在天译阁周围动了手脚,蒙蔽所有人,毁了天译阁结界,夺走了玄宿盘。那些血气,就是用来侵蚀破坏结界的。”陆辰淼回答。
“咳咳!”边上成缤好像给辣子鸡里的辣椒碎呛住,乍然猛咳,眼泪星子都挤出来。虎头赶忙倒杯茶给他,成缤三两口喝完。
他之所以这么大反应,不是单纯呛到。在坐估计只有祁樾知道,他有个胞弟,叫成恒,在天译阁当天译卫。方才陆辰淼说天译阁被摧毁,他立即心下一震。
祁樾还没告诉成缤成恒战死的事,生怕成缤突然问起成恒的状况,浑身有些紧绷起来。
“照这说法,血森罗需用鲜血滋养,邪血气又都是鲜血所化,他们上哪弄那么多血,总不能牺牲自己族人献邪吧?”姜坚只觉眼皮直跳。
“不可能,那样赔不起。明中堂地底下有恁大一座血森罗,你猜养料是什么,是叠积如山的明中堂弟子!”祁樾眼底尽是悲愤。
宋溪接着说:“没错,这就是为何徐骋大肆收录弟子,四处收留无家可归人的缘由。徐骋养的这些人,都成了血森罗的肥料。因此,邪血气的来源,就是无数条苍境子民的性命。”
明中堂勾结魔族,为魔族人培养血森罗,将花摘下呈给魔孽,再由魔孽将这些饱含血气的花瓣交给姜坚,逼迫姜坚为其制作箔匙,把花瓣嵌在箔匙里头。拿到这些箔匙的魔孽,便在夜深人静时,站在正对界吟的榭道上,点燃箔匙,把里面的血气烧向圣山。
如此便明了了,魔族人对姜坚是胁迫,对于徐骋未必,更像一桩交易。苍临人无人不晓徐骋唯利是图。因此,魔孽就以交易的形式,获得明中堂这份助力。
徐骋在这道抉择面前,果然铁石心肠地选择了利益,不惜以门下弟子和苍境百姓的性命作为筹码。
姜坚狠狠朝地上啐一口唾沫。
“至于粉砯大量流入明中堂之事,徐鑫没有直接参与。这些粉砯在进入明中堂前没有经过转呈司,恐怕是直接跟魔孽对接的。”陆辰淼很快用完饭,放下碗筷说。
祁樾笃定道:“苍临矿山!”
他们目前就处在苍临矿山的管事院,有几个弟子下意识环顾四周。
有只通身浅蓝的小雀从远处飞来,停到祁樾肩头:“介绍一下,它叫风铃,我从小养到大的灵雀,平素专门通风报信用的,敏锐的很。矿山混进魔孽的事就是它告诉我的,于是我就悄悄潜入矿山,扮做矿民潜伏了一段时间。你们现在所见到的完好的矿洞是假的,真正的矿洞,已经被魔孽炸毁。”
众人神色皆一滞。
“所以,又是障眼阵?”宋溪觉得这段时间,这三个字都要听吐了。
“没错。”祁樾点头肯定。
宋溪担忧:“那那些矿民…”
这时,成缤领着几个矿民出来,其中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矿工立即软了膝盖,扑通跪在祁樾跟前,感激涕淋,嘴里说着感恩的话,不停磕头。
其他几人也跟着跪下感激。逃出矿洞那日过于火急火燎,现在终于又见恩人,首当其冲就是跪地磕头。
魔孽要炸毁矿洞的事,祁樾早有预备,他探测好矿洞山脉走向,提前挖好一条出口,把能带走的所有粉砯都在那条道里放好,想着打死也不能让魔孽再捡着便宜。
当时跟着祁樾逃出生天的矿民不多,只因好多在先前就让魔孽无声无息杀害,祁樾把这些幸存矿民分散开安排在附近村落里。在他们出明中堂地道前,成缤就把部分矿民集中回来,方才一直安置在管事院其他房间里。
祁樾着实惊了一跳,嘴里鸡腿还没啃完,一时手忙脚乱,鸡腿衔在嘴里,手随便往帕子一抹,匆忙扶起地上矿民:“使不得使不得,叔,不过祁某分内之事,倒是眼下,我们反倒需要你们帮助。”
他所谓的帮助,就是希望这些矿民能够作为人证,随他们回圣山复命。
陆辰淼众人下山时浩浩荡荡,回到圣山时,人数又增了一倍。除了幸存的矿民,还有成缤等肖氏拓灵卫,帮忙一起搬运粉砯,还有几枝血森罗树上扯出来的干尸。
阿芜搀扶徐潍走在后头,黎阳也跟着一块上山。宋溪跟在清芷殿众人后头,经过山门一小段路时,余光觉着有人群晃动,清一袭冰蓝衣袍甚是熟悉,她扭头一瞧,那群人果然是冲她来的。
不过,这还令她想起一个疑点,袁哲究竟去了哪里?
带着这个疑问,人群一路到达玄机大殿上,岑杞仙正襟坐于座上,闭目养神,等待他们多时。
大殿里骤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由远至近,听着格外惹人烦。众人都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只见几名圣山弟子,押着一个人从殿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