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宋溪脸上神色舒缓一些。她对肖长悦有愧,给他扣上黑锅的是袁哲,是她映雪堂中人,她这个做少堂主的,多少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就算以肖长悦的性格,对事不对人,多半不会迁怒她,不代表她就理所应当坐视不理。
今天是映雪堂的人轮岗值守,三人通过圣山玄修的盘查后,进入固心塔。塔门关上后,只有烛光跃跃在他们脸上,七上八下。
宋溪心里,还是更偏向相信肖长悦,即便两人之间才不过几面之缘。相比之下,就是因为她太了解袁哲的脾性,才可以断定,袁哲当时的所作所为,就是装出来的。
至于陆辰淼,肖长悦和宋溪都不知道是作何立场。
见两人都暂且沉默,于是就由肖长悦先开口:“宋姑娘,不是我刻意针对袁哲,接下来所说对每一个字,我都敢在识海下烙印证明我的清白,”肖长悦才说,就果决在眉心画出一道印,在宋溪惊讶里,把烙印拍进识海,然后若无其事继续说:“袁哲此人不可忽视,他的问题最大。我不过是去探查阵子印,就突然遭到他的偷袭,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过过数招,他招招都下死手,但凡身手比我敏捷点,等你们来时,恐怕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他从头至尾一口咬定我就是孽人,尤其是见到你和陆辰淼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把锅扣给我,这个袁哲,反应未免也太快了,像早有准备一样。”
宋溪还在为肖长悦果断下烙印的举动震惊。识海烙印是什么概念?一旦下烙,若有违背,就会识海灼烧而亡。看来肖长悦除嘴皮子功夫外,还会付诸行动。虽说这只是暂时性的烙印,但此等精神,不得不令宋溪的敬佩油然而生。
她本就偏向相信肖长悦,这下子,只能彻底坚定自己的选择。
宋溪:“袁哲绝对有问题,我们缺少的就是证据,才让他这么猖狂。所以这几日,我们向岑长老请了一道神遣,已经命我和陆辰淼去着手调查此事,明日,我们就会下山前往明中堂。”
肖长悦满心惊喜一瞬又落回去,他非常想跟着一起去,奈何现在还算待罪之身,别说下山调查血粉砯了,连固心塔都不能离开半步。
这时,门外有映雪堂弟子来找宋溪,她出去后,固心塔中就只剩下肖长悦和陆辰淼两人。
肖长悦就像回家了一样,毫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自己曾经读书习阵的桌案前,摆弄起毛笔砚台。
头顶飘来淡淡且简洁的话音:“明日,袁哲也会去。”
肖长悦时常嘴比脑快,第一反应是想大喊“凭什么啊!”好在这次勒住嘴了,大喘气一口后说:“一定是他提出来的吧,他为什么想去?”
“惩恶扬善,自证清白。”陆辰淼言简意赅回答。
“就知道。”肖长悦微微翻了个白眼,又缓缓扬起嘴角:“那就让他去吧,说不定你们这场神遣会很精彩。”
陆辰淼平时不近人情,不代表不会动脑,他和肖长悦的想法是一样的。调查明中堂这件事情全权交由他们负责,说明岑杞仙对陆辰淼的信任。即使袁哲也是勾结魔孽的疑犯,明中堂一行带不带他也是都是陆辰淼和宋溪的事。
所以说,陆辰淼特意和肖长悦说袁哲也会去的目的,是想探探肖长悦的反应,旁敲侧击地向他争取意见。
空气又安静下来,陆辰淼看肖长悦自顾自摊纸磨墨,在洁白纸张上划开墨迹,看上去毫无规律,他知道应该是玄阵阵子印之类的东西。他就静静立在桌前看了一会儿。
还是肖长悦猜出陆辰淼想问的话,边写写画画边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想去?”
确实是猜对了,陆辰淼一时间怀疑肖长悦是不是悄悄在他身上放了可以读心的玄器。
肖长悦唇角一扬:“我才不去,呆在这看书习阵多好,我去了,说不好会抢了某个人的风头,到时候再送我几口锅,我哪里吃得消。”
宋溪再回来的时候,以为他们两个在聊天,心说居然真的有人能跟陆辰淼好好说上话,不禁佩服肖长悦的健谈能力。
它手里拿着一只匣子,脸色不太好看,肖长悦还是好奇,可匣盖在他面前打开时,不难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凝了一瞬。
这是什么东西?他就是辅修器道的,不会认不出来。
这东西名叫锁玄环,算是比较传统的一种玄器了,通常用在玄修囚犯身上。银质,环上刻有晦涩难懂的符文,两只手腕各锁一环,玄修就无法动用玄力,和未修炼的凡人没有差别。
看宋溪的表情,显然也没料想会拿到这个东西。叫她出去的是映雪堂弟子,真正找她的是御风,给了他这锁玄环,说是岑大长老要肖长悦戴上的。
从宋溪的角度看,肖长悦能不能用玄力是次要的。肖长悦被要求戴上锁玄环,就基本落实了他勾结魔孽的罪行,此事一旦传开,声誉无辜受损才是更加严重的现象。
她还在忧心忡忡,手里匣子已经空空如也,视线中画面再一转时,两枚银环已经套在肖长悦手腕上了。
“戴就戴吧,死赖不戴才显得我做贼心虚。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陆少主和宋姑娘的能力。”
对于肖长悦此人,宋溪真的要瞠目结舌了,心态不是一般的好,都快到被世人骂的狗血淋头的地步,还一副若无其事笑哈哈的状态。
“这个带上。”肖长悦摊开掌心,是两枚飞虫形状的通信玄器:“等你们去了明中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接信。这段时间,我会继续研究血粉砯和天译阁的神秘阵子印,一有发现,也会随时给你们传信。”
于是乎,翌日,承载着肖长悦钢铁般信任的陆辰淼和宋溪,就踏上前往明中堂的路程。
天刚破晓,云层间张开道晨光。
界吟山门大开,陆辰淼和宋溪换下往日的门服,穿上便服劲装。这么看,陆辰淼褪去几分往日的仙袅,超凡的气质难掩,但干爽犀利许多,宋溪则显出一身女中豪杰的韵味。
袁哲不过解了禁,倒真把自己当大英雄了。这人原本就高傲自大,山道两旁围观的玄修们不乏诧异,也不缺崇拜憧憬的目光,他已经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宋溪瞥见大摇大摆从台阶下来的人,心道这人在娘胎里怎么躺的,打出生鼻孔就长头顶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派来巡山的猴。
他走在山道中央,大多玄修不得不向两旁让开,他一路得意到山脚,看向没让开的陆辰淼和宋溪二人,故作客气:“宋师姐,陆少主,还请你们多担待,多指点,袁某一定会尽力从旁协助。”
接着,就是一个又深又作的神礼。宋溪象征性地颔首了,陆辰淼压根不想给任何回应,毫无情绪地瞅了眼就转身直接出发。
“嘁!”袁哲吃瘪,满心怨愤,几步上前,不管不顾扒开两人,算是发泄怒气了。
陆辰淼微露嫌弃地扑了扑袁哲碰过的那处衣料。
苍临城同往常一样,城名醒得早,晨起摆摊、走街串巷的商贩众多,包子香从一车接一车的笼屉里溢出,只够一人挤着过的窄巷里都飘得着。
一群玄修步入城中时,街市人群熙攘,吆喝此起彼伏,界吟山隔绝世俗喧嚣,在清净环境里呆久了,一下子返俗,相较之下,闹声显得格外轰耳。
他们全都穿着便服,周围没人知晓这是群宗门中人,像平常一样,该干啥干啥。袁哲起先自告奋勇要在最前面,觉得像个领头羊,面上有光。谁知挤在人潮人涌里,反倒成了开路的,不但没沾到光,反沾了一脸空气里的尘。
“这么硬挤下去太耽搁了,陆少主,我们走小路。”宋溪在嘈杂里很有分寸地凑近陆辰淼一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