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数大啦..”姜坚笑叹,佝偻身把篓子置到一边,箔匙在火匣下灭而复燃:“吞焰吐花劳身耗体,壮儿郎才耍得出力气买得出气势。姜叔筋骨日渐衰弱,干不了几年了。指不定哪日就挥不动箔匙了,想再见我,就得上我家的的床榻旁。”
“这才哪到哪,”肖长悦揣着一袋瓜子磕,靠着边上白墙:“你们岁数的人总有这毛病,才半百出头就说的自己跟风烛残年一样。也不看看刚刚勾我的力道,比我这所谓的壮儿郎还要刚猛。”
姜坚不言,笑着指了指肖长悦,眼看刚散走不久的看客又都围拢过来,姜坚开始挥起手中箔匙。
箔匙像舀着一勺火,随姜坚手臂挥舞,连串星火点点,大片热浪涌开。姜坚顺势抛出箔匙,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一番绚烂后,才是重头戏的开始,姜坚反握箔匙,仰面把火团寸寸送进口中,匙头取出时已然空空如也,看客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他把火团含在嘴里咀嚼,随着看客们满腔期许步步高涨,再一鼓作气,如潮的火花从其唇齿间飞迸而出,散落时犹如烟花。
四围安静一瞬,紧接着掌声如雷贯耳,篓子里铃铃啷啷落进眼花缭乱的子儿。
老姜这赚头行啊,肖长悦心呼,不住好奇上前张望。竹篓里的钱已经不见底,合着估有一两苍银。
“财迷崽子。”姜坚看他这副没出息样,笑骂说。
肖长悦嘴一撇:“说谁呢,我缺这点钱嘛。”
话语间钱币碰撞声虽弱些,但没有停歇,忽闻其中闪过几粒微不足道的异声,虽轻到不易察觉,稍不注意就会错过,但依旧被肖长悦捕捉到了。
异响很细微,隐约淹没在苍币相碰间,是两声清灵的脆声,空空如水流石罅。
这声响他曾听见过,在九朝门万瑰阁一装灵石的机关匣里。前几日柳云绻带他去阁内挑选制作不暇接的用料,逛到灵石区前,阴差阳错瞅见那新匣,颇感兴趣。奈何柳云绻不准他瞧,他便连石带盒抓到耳边晃着听,十分清脆悦耳。
“里面装的是粉砯。也不算极其难得的稀释珍宝,但也比较罕见。离遥城外澜石矿洞一年的产量也就不足一石,半石上贡圣山,其余的等量分配清芷和咱们九朝,到手的也就这一小匣。”柳云绻解释说。
他对粉砯也略知一二,据说是种能储存玄气的灵石。在百余种灵石里,粉砯内积累的玄气较精纯饱满,又相对温和,最适合修炼炼化。
但万物没有十全十美,粉砯即便贮气精纯,却极容易消散。除非加以玄力护罩或是特定器具保护,不然里面的精华很快就会流失干净,最后也只能充当制作首饰的珠宝。
肖长悦闻声立即朝竹篓里探,没有捕捉到那撞出脆响的东西。他不想就此罢过,欲伸手进去摸索,未等触及篓中的钱,上臂就被一股熟悉的力劲猛地拉住。
“打什么主意?”姜坚大掌提着肖长悦手臂,熟练地像抡了根箔匙。
肖长悦才稚气未脱的二八少年,修的玄阵玄器,不太练剑,身骨略显纤轻。这一提,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拽起:?“没什么,就是….嘶。”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双眉微蹙样子吃痛,且余光捕捉到一面乌黑衣摆。
姜坚一惊,以为是自己拉扯地太用力,赶紧放手,神情转瞬变成担忧。
“怎么样,我伤着你哪没?!”他忙慌问。
肖长悦摇头起身,突如其来的刺痛源头是另一只手背,他抬到眼前,映入一道鲜红。棱骨分明的手背处有道割开的横口,不浅不深,血微微往外渗。大概是哪位兄台身携利物,在挤攘的人群中不经意伤中他这个倒霉蛋吧。
姜坚看着,慌不迭拿了伤药跟绷条过来,行云流水地包扎。
肖长悦看着姜坚,就好像他仍旧还是个跟在屁股后头姜叔姜叔地喊、总爱调皮捣蛋闯出点祸的臭小孩。
“好了澈儿,如果还疼的话,姜叔给你剥颗糖吃。”姜坚给肖长悦处理好伤口,顺手要去揉摸他的头,恰巧对上肖长悦回过来的视线。
姜坚一愣,觑着这张年少风华,精致俊俏的面庞,又缓缓放下手:?“还说姜叔不老,一慌神,就忘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怕过不了几载,就能领个仙门玄侣回来,我可想见识,究竟怎样的姑娘能吃得住你这臭小子。”
“八字还没撇,你急啥?”肖长悦打量手上的绷带说:“眼下日日勤于课业修炼,可没这功夫。”
姜叔笑说:“你看看叔,当年也跟你一般想,结果好姑娘家都被人挑走了,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他刚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掏出一大叠牛皮纸包,用草绳捆着。
其间,肖长悦环望八面,街坊亭桥经年如故,除却个别陈旧的雕砌有所翻新外。
想来,他已经有三年没回来了。
有阵清甜扑鼻而入,这个味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定睛一瞧,果然是熟悉的牛皮纸包,印着桃源屋的专纹,是他最爱吃的桃花糖。
“还有这个。”姜坚又递过两颗晶莹剔透的粉色石子:“你刚才要找的玩意儿。”
肖长悦惊讶:“你怎么知道?”
“肖少爷家财万贯,怎会贪我几个破子儿。姜某刚在篓里搜罗出来的,哪个财大气粗的主丢的。”姜坚调侃说,满脸写着我还不懂你五个大字。
肖长悦一挑眉,二话不说接过两粒粉石,他不矫情,姜坚也最烦矫情的人。
粉石透澈如水,润亮空灵,薄壳内有充沛玄气潺潺流动,还有少许溢出,泛着柔光。细看能瞧出外头还隔一层蝉翼般的护障。
这就是粉砯的庐山真面目,而那投子儿人也并非简单,知晓该如何存放粉砯。
“谢了老姜。”肖长悦掂手一抛,装进腰间锦袋。其实他跟粉砯的渊源不止这些,左宗恬就成天嚷嚷她的寄月双剑只够迅捷不够凛利,想要用好些的灵石来滋养,但灵石稀缺,她迟迟不敢开口向爹娘讨要。
“粉砯?”身后飘来问声,肖长悦还未打好锦囊的结,就听见有风带动身后之人衣服上的饰物,银铃般叮当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