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人用手指着高大的男人喊道。
愣怔的捕快立刻挥舞着刀剑朝他一拥而上,但男人只是抬起缠绕着铁链的右手,拖动着刺球在空中横扫而过,立刻就将大半捕快撂倒在地。
“呼呼……”
男人身上挂着脏兮兮的麻袋粗绳充当着蔽体衣物,身体急促地起伏着,眼白周围也泛起了丝丝血缕,那怪异的瞳仁却始终注视着白峰回。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白峰回感觉自己已经要被眼前可怕的男人生吞活剥了。他从没见过此等可怕的面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但那冲天的怒火和杀气,即使迟钝如自己,也能清晰地感受出来。
“这、这位兄台……我们见过?”
白峰回实在是受不了这剜心烧骨似的目光,躲在贺玠身后问道。
“不要跟他说话!”
贺玠低声呵斥道,可为时已晚,那男人僵硬的视线已然落在了白峰回身上。
“白……白……”
男人面上的嘴唇已经看不出形状,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细,发出气音。
“白……”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一个字音。
“他在叫我?”白峰回不敢置信地问贺玠,“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贺玠简直想要撬开白峰回的脑袋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但目前显然不是斥责他的时间。
“你……”
男人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峰回。
“你……”
他歪着头,脖子上松弛的皮肤缓慢耷拉下来,右手握紧了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武器,再一次挥动了起来。
铁链在空中呼啸盘旋,末端的重锤朝着白峰回的面门而去,摆明了要直取他的性命。
这个男人应当就是在城中帮助树妖善后的人了。他对白峰回怨念极深——或者说他对每一个踏足于此的人都有很强的攻击性。
但白峰回还不能死!
贺玠在那刺球飞来的前一瞬,伸手抓住了坠在后面的铁链。巨大的力道立刻让那坚硬无比的链子在他手上缠了三圈,几乎将他的骨头勒断,但好在那球在钉入白峰回脸面的方寸间停了下来,保住了他的小命。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走!”贺玠疼得当即跪下,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催促白峰回逃跑。
“快阻止他!”同一时间,戚大人也握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让捕快们上。
可那男人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样子,面对七八个矫健灵活的捕快居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分神去追赶那试图逃跑的白峰回。
常年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是那男人的对手,还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后脖颈,命脉被死死地捏在别人手中。
“放开他!”贺玠慌忙呵斥,生怕男人一个冲动将白峰回大卸八块,那他们拿什么和那妖怪做交易?
等等,和树妖做交易?
贺玠本想冲上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和树妖是一伙的,把他现在对白峰回的态度,不就正是树妖所授意的吗?
那树妖想让白峰回死?
受伤的左腿在此时突然钝痛,贺玠整个人向前倾倒扑进泥里,但目光还是紧紧盯着那抓住白峰回的男人。
他想要知道男人究竟要对白峰回做什么。
只见他提溜着白峰回的脖颈,青灰的瞳孔在他脸上瞟来瞟去,确认是这个人没错后突然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脑后,将他彻底打晕,随后又挥动着武器打翻了三位前来阻拦的捕快。
“你……跟……”
做完这些后,男人扛着失去意识到白峰回,突然面向地上的贺玠,看了半晌后木讷地开口。
跟?跟什么?
贺玠紧张地看着他,心里一万个懊悔为什么今天出门不带武器,现在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男人看他不能理解,烦躁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
“去……”
他貌似很想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重伤的嘴和喉咙是在不能让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又是一掌劈在了贺玠后脑,让他也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男人一手扛着一个人,最后再扭头看了一眼满眼不甘的戚大人和满地狼藉的捕快们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深山里去了。
——
好香。
是桃花弥漫的芬芳。
贺玠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像是睡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被鬼魂魇在了迷离之间,混沌得想要醒来,但又舒适得想要长眠。
“唔……”
贺玠听到自己微弱的呻吟,感受到被反剪束缚的双手以及跪地而坐的双腿,在那片浓郁芳香之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长着乌黑长发的脑袋,在自己前面围成了诡异的圈。从外向内,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一张又一张白皙柔嫩的脸,在自己眼中望向天空,张开娇红的双唇,吞下了干枯纤长的根。
她们是一群含苞待放的姑娘,有的甚至还未满豆蔻年华。
贺玠看到了那汤氏之女,看到了那卖肉粥的女孩,她们无一例外地双膝跪地,闭着眼扬起头颅吞下一条条树根。
而那根系延伸的顶端,是模糊不清的黑渊。它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鸟笼,用树根样式的笼柱困住了一只只年轻的飞鸟。
我们被困在了桃木妖的经脉根系之中,在远离地外的深处。无人知晓,无人救助。
贺玠抬头看向那漆黑的穹顶,试图找到一线光明,可那之上除了无边的黑暗就是狰狞莫测的纹路。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便是那被众女孩围住的妖丹,她们在为其供给全部的生命。
只要将妖丹毁掉……
贺玠慢慢直起身,却突然发觉头顶一片阴影落下。
他一仰头,一根三指宽的树根就这样从天而降。
送入了他因惊恐张开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