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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铭正赶时间,冷不丁书包被勾住,他以为树杈,结果回头发现是人为。
“你干吗?”施宇拽着书包带急切地问道。
常铭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反问道:“你,干吗?”
察觉到他的不满,施宇连忙放手,“抱歉。”
“没事。”常铭转身继续走。
“你去哪里?”施宇跟了上来。
常铭不想回他,施宇也不恼,继续问道:“你今天不军训?”
“还是你以后都不来了?”
“紫外线过敏吗?”
“还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常铭步伐越来越快,施宇直接把人拦住:“回话。”
常铭试着从一旁走掉,再次被拦住,语气不佳道:“让让!”
施宇的手依然握住常铭的胳膊:“你回话。”
常铭有点上火,挣脱他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施宇:“昨天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这里是二百八十一元,余下七百一十九我能否下次还您?”
昨天从医院走的时候,他特地问了VIP病房的使用费。
施宇看着那卷钱,皱眉:“这是什么?”
“现金。”
这个回答让施宇一时语塞。他理智上判断这个解释有点侮辱他的智商,但由于常铭看上去是真的认为他不认识现金并十分自然地为他科普,感觉心情有点复杂。
说起来,他最近心情复杂的时候未免太多些,好在这种感觉不令人讨厌。
常铭没时间和他在这大眼瞪小眼,他看了眼手表,将钱直接塞进施宇手中:“抱歉,剩下的我一定尽快还你。”
说完,转身竟跑了起来。
施宇回神,握着手中皱巴巴的纸币,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他再次跑到常铭跟前,挡住去路:“你为什么给我钱?”
常铭本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会儿又着急,懒得再跟他客套,冷声道:“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从旁绕过后,常铭走得飞快。只是身后的脚步声让人难以忽视。到了公交站,见人还打算继续跟下去,常铭彻底没脾气了,回头耐心道,“钱我会还的。”
施宇就像没听见他的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常铭书包,提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书包上绣的是什么?”
仿佛怕常铭不能准确解答,他又指道:“就是书包肩带那块儿。”
常铭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施宇回看他,眼底的好奇纯粹又直接。常铭突然笑了下,不怪他眼拙,眼前这个男生真的不像高中班上那些戴着厚瓶底的眼镜上课偷看黄色日本漫画的二次元宅男,《虹猫蓝兔三千问》应该更适合他。
总有那么多问题,偏偏让人不忍不回答他。
“这是……”
“123路车进站,注意避让。”车站红马甲提醒道。
站台的人一窝蜂挤上去,常铭赶紧掏出公交卡,不忘回头向施宇招手:“你快回去吧,钱我下次见面还你。”
这时,后面的人想往前挤,不小心踩到了常铭的鞋跟,他脚下踉跄,施宇伸手扶了他一下。
“谢谢。”常铭客气道。
“不用谢。”施宇帮他把歪掉的书包带调正:“不要还我钱。”
施宇似乎很怕表达不精准,又重复道:“你不要还我钱。”
说完,把军帽扣在常铭头上,一溜烟跑了。到校门的时候,回头发现常铭还在看他,立刻笑了。
没了帽子遮挡,阳光照得这个人的笑容有些晃眼。
司机催了声,常铭回了神,转身上车。
“同学,你的书包拉链没拉好。”热心人提醒道。
“谢谢。”常铭侧头发现书包开了小口。
“小心丢钱。”热心人好心道。
常铭道了谢,虽然知道没必要,但还是拉开检查了一下。随后他看见了散开的人民币。不用数了,二百八十一块,一分都不会少。常铭看向窗外,施宇果然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上望向车这边。他取下头上的帽子,神色茫然。
直到车拐弯看不见,施宇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往操场跑去。
焦躁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尖嘴猴腮的黄登天,在他眼里也变得顺眼起来,即使对方罚他重做五百个俯卧撑外加操场二十圈,他也甘愿。
于是,军训第一天,施宇彻底出了名。不是因为这惨绝人寰的处罚,而是他经历了这惨绝人寰的处罚后依然冷酷如常,四肢健全,健步如飞,尤其在一干只是站了一天军姿就鬼哭狼嚎的男生的衬托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自此,施宇的事迹、大名,特别是相貌,就在京大新生尤其在女生中,传开了。
队伍一解散,“大喇叭”甄巢闻讯赶来八卦……
哦,不是,关心兄弟。
“大宇,你今儿怎么回事?”
“那黄登天是不是跟你有仇?”
“你上午跑出去干吗?”
上来三连问,没等施宇回答,一旁的孙达生也加入询问大队:“哥们儿瞅见你那情敌了?”
“你俩有没有干一架?”
“那小子瘦不拉几的应该不是你对手吧?”
“情敌?什么情敌?”甄巢嗅到了瓜的味道。
“一米八的高个,长得挺帅,就是瘦得皮包骨,有点梁山伯的气质。”孙达生描述道。
“几个意思?”甄巢愤愤道:“说咱大宇是马文才呢?”
“嘿,还真有点像。”孙达生玩笑道。
“什么眼神,咱大宇的气质妥妥的汉武帝。”甄巢无脑吹道。
“那阿娇是谁?”孙达生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甄巢刚要说,就见话题中心人物已经跑了:“大宇,你宿舍楼在那边。”
“不是,他什么情况?”甄巢无对象问道。
孙达生自来熟接话:“可能是看见情敌了吧!他今天盯一天了,被土地公处罚的档口还追出去,结果被罚得更惨。”
“土地公”是黄登天新晋代号,在方阵已经传开了。
“这土地公是不是嫉妒大宇,罚这么狠。”甄巢不平道。
“哥们儿,您看您这话问得有必要吗?”孙达生问道。
两人一对视,彼此眼底的挫败如出一辙,顿时相见恨晚。
“话说你俩说的‘情敌’是谁?法学院的吗?”甄巢问道。
孙达生不确定:“应该是吧。”
“大宇的情敌几十万,找得过来吗?”甄巢喃喃自语。
“啥?”孙达生震惊。
“不行,可不能让大宇吃亏,我得去帮他。”甄巢拍了下孙达生的肩膀:“谢啦,哥们儿,改天一起打球。”
说完,也跑了,留下三观稀碎的孙达生:“几十万?皇帝后宫才三千佳丽,这小子得多少佳丽才凑得出这么些敌军?”
孙达生仿佛看见了站立在一片花海中发着绿光的施宇。
于是,施宇这一光辉形象就这样立住了。
浑然不觉的施宇,跑到法学院男生宿舍楼下,开始守株待兔。
与上周漫无目的地找寻不同,这次是满心期待地等候。
这一等,便从月上柳梢头,等到了黎明破晓时,从浑身炽热,等到手足冰冷。最终却没能等到那熟悉的身影,甄巢也早在确定施宇不打算打架之后找孙达生打球去了。
期待落了空,集合的哨声冲散了失落,施宇将僵硬的手揣进裤兜,缓缓走向操场。
这个上午,黄登天没搞幺蛾子。一方面施宇异常沉默守规矩,另一方面谁都感受得到他浑身散发着“少惹我”的气息。
昨天温柔阳光的少年,今天变得生人勿近。但孙达生注意到,那望向入口的视线,依然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