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咔……,呲……咔……
黢黑空旷的房间里,唯见房梁上挂着的一把老式电风扇,马力不足却还不停歇地转着,像要为人类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老风扇有三扇风叶,每一扇都既长又薄,像三把锋利的铡刀,成片的铁锈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也像每次砍头后溅上的血,砍的头多了,留下的血渍也越来越多,血痕越来越深。
这里一片,那里一大片。
老风扇的转动轴应是锈了,它转一圈就卡一下,仔细一听,声音原来是这样的:
呼……呲……咔……,呼……呲……咔……
像喘不过气的人,也像人类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喘息声。
老风扇还在转。
一圈,一圈,又一圈……
就这样,一直转啊转。
它踩着生命的悲鸣扇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凉风,原来是为了它的好朋友,那个蹲在墙角的小孩。
小孩和老风扇认识很久了,这是他第一个朋友。他们一直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着,但今天小孩想和它的老朋友打个招呼。于是小孩从墙角走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它的好朋友。
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站在了扇页下,抬头看向他的好朋友。
“你好啊。”
清脆软糯的童声,撞壁回荡,如空谷幽灵。
“嘭!”
他成了好朋友刀下唯一一个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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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原来这只是一个梦,小孩已经长大了些,再没进过那间房。老风扇的转动轴彻底锈住,它被卖了废品,这个梦或许是老风扇在埋怨它的好朋友没有救它。小孩心里很难过,但他还是太小了,走路都会掉进田里,爬都爬不起来。
是啊,他怎么爬不起来呢?
脚下的泥巴变得格外松软,他的每一次挣扎都陷得更深。岸上的人跟他说不要动,他就不动了。可是就算不动,他的身子还是在缓慢地下沉。
怎么办?
泥巴已经过腰了。
他试着把泥巴当水一样向上游,可是手压下去的时候身体还是没有上来。
泥巴过胸口了。
田边有一棵小树苗,他看见了,于是不管不顾地往那边跑去,就算每一脚都在加快他下沉的速度,但他想只要跑得够快,就可以抓住那棵小树苗,就可以上去。
“抓住了!”
小孩的声音尽是劫后余生的开心,因为他就要离开这些讨厌的泥巴了。小孩记得前面有条小溪,上去之后他需要把衣服洗干净,这是爸爸去年生日给他买的,要是妈妈知道他弄脏了,回去会被关进衣柜的。
他不太会洗衣服,但他不怕,只要上去了他可以用好多好多的时间来洗。
脚下的泥巴依然很软,小孩却不再恐慌,他有小树苗了,这是他第二个朋友,他会对它好的。
“我要上去了哦。”
小孩小心翼翼地用力,他怕弄疼小树苗。可为什么?只是轻轻一拉,小树苗就被他拉离了大地母亲。
“对不起,小树苗,我太用力啦。”
小孩红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小树苗,满心愧疚。他不该为了自己求生连累小树苗的,小孩双手举着小树苗,努力地想把它送回岸边。
其实,小孩被骗了。
那不是树苗,而是一棵被人拔出田地的禾苗,怕被主人发现,始作俑者在根部和了一堆泥,随意扔地上掩人耳目罢了。
小孩还在努力地送“小树苗”上岸,可泥巴已经没过了眼睛,小孩看不见岸了,他手里高举着“小树苗”。
突然,他聪明地想到,沼泽地也都是泥巴,也许“小树苗”在这里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于是,小孩又开心了,这一次他可以不用再抛弃他的朋友,他还可以帮他的朋友长大。
泥巴没过头顶,举着禾苗的手慢慢下垂,在摸到冰凉的泥巴时,手松开了禾苗。
“小树苗”在小孩的梦里长成了大树,却在早已识得禾苗的少年梦中,腐烂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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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