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开站在人群最前面,任糖果落在脚边,人人都在弯腰捡彩头,但宋开站得笔直,像一根不弯的竹,视线落在跟在戏班子的人脸上,一个一个仔细地盯过去。
戏子们难得骑一次高头大马,此时穿着艳丽的绸缎衣服,脸上洋溢着笑容。
有年纪还小的小戏子,看到在街边向自己挥手、许久未见的家人,直接就跳下马去,扑进自己母亲怀里。
没有一个人是李衔霜。
戏班的车队缓缓前移,人群也跟着向前,人群像是无休止荡漾的水波,但宋开的脚钉在原地。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只有背依然挺得很直。
鞭炮白色硝烟还未散去,呛得眼睛都有些疼,宋开抬起袖子擦擦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收到李衔霜的信,这种可怕的念头会不自觉地浮上心头,但都被他下意识地清出脑子。
可是现在,却格外清晰。
宋开整个人像被浸在冷水里,骨头缝里升起寒意,心里的念头如同气泡,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浮起。
李衔霜,会不会回不来了?
彩南,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去彩南?
在彩南发生了什么?
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劝他跟着戏班一起去呢。
宋开只觉得心脏砰砰砰地跳,浓烈的后悔涌上来,手指的指甲掐紧手心里。
过了不知多久,日头已经升到中天,明晃晃地照着,宋开才把手心的血随手抹在袖子上,迈开腿向城南走去。
.
“宋开?”
刘掌事打开小院的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有些惊讶。
他是跟着戏班子一起回来的,只是没有去出风头,回了一趟书局报到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家。
舟车劳顿几个月,刘掌事只想在自家的床上大睡三天三夜,只是刚沉入睡眠,就被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叫醒了。
有起床气的刘掌事本想破口大骂,但待看清门口的人,忽然就哑了火。
宋开面色极其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像是全然没了力气,全靠那一点儿心气才能立在这里。
刘掌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忙让出一条路,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快进来,出什么事了吗?”
可宋开没有动,站在大门口,艰难地启齿问道:“李衔霜呢,他跟你们回来了吗?”
愣了一下后,刘掌事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着急了:“他没回家吗?不应该啊,他没跟我们一起走,按他的行程,半个月前就应该已经回来了。”
宋开抓住关键词,“他的行程,你知道他去彩南做什么了?”
“他说是去采风的。但是应该也不止是为了采风,我听说还要去找什么东西。”看着宋开的脸色,刘掌事试探着问道:“……他没跟你说吗?”
宋开苍白地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他把李衔霜的信看了无数遍,李衔霜在信里什么都说了,但是就是没说要去找什么东西。
宋开咬住嘴唇,这个傻子,他想去找什么呢?!
刘掌事看宋开这样子,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但他只能安慰宋开:“其实也不一定有什么事,万一他是路上盘缠掉了,回程必定得被耽搁,再等等。”
宋开抬头:“真的吗?”
宋开这就是急病乱投医了,刘掌事掌握的消息不比宋开多,但第一次看到宋开这个样子,他只能咬咬牙道:“是啊,肯定是这样,现在路上小偷小摸的人可多,我们书局和戏班的人都被偷过几次,这再正常不过了……李兄现在一定也很着急地往家里赶呢,你再等等,过年前李兄肯定能回来。”
听了他的解释,宋开垂下头,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掌事见他嘴唇干裂,知道他是忧心太过,进屋给他端了杯茶出来,可再出来时,人不见了踪影。
宋开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