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沙之中,时间骤然停滞。
昭华素手掐诀,莲明狐疑地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他只觉那施法的手印有些古怪,不似寻常结印调动周身与天地灵气,更像是……阵法封印。
可不等他细看,昭华眉间朱红火印大绽光芒,将天地映成一片火红的霞光……
“轰!”
不知为何而来的一声惊雷,天罚一般带着凌厉的光闪向镇海荒城狠狠劈去。
那模样,比触怒天道命轨、十恶不赦的人所遭受的九天惊雷还要怒上三分。
电闪惊雷,昭华骤然睁开眼,凤眸淬火,如法相显形,威严庄重。那自昭华周身不断涌出的轰天大火,炙热焰裂,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尽数投入镇海荒城之中。
金莲华盖,能够聚拢所有镇海关之中的气息,却拦不住天道惊雷与昭华的命火,莲明站在一侧,手中的檀木念珠几乎要捏出火星,眼中具是凝重。
成败皆在此一举。
……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金莲如云蝉丝,惊雷朱火相争之下,极尽一切隐匿自我。
风沙狂怒,方圆百里之内几乎都是剧烈的波动,甚至出现了时空裂隙。
莲明喉咙发干,死死咬着牙抵挡这些如锋刃的波动,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身出现的时空裂隙。
时间化成片段,裸露在风沙颗粒之中。
空间匿隐如锋,断裂的空间频繁相撞。
什么人才能引动时空裂隙?
莲明心惊地看向昭华。
若是在三千小世界当中,灵气稀薄不如白玉京,些许所谓大能拥有极为优越的通天之能,或许能够撕裂空间。
可,这里是三千世界凝聚而成的白玉京啊。
什么样的人能够引动时空裂隙?
无人,无妖,无仙,无神……
除非,天道化身。
莲明念头一出,立即便觉眼皮疯狂蹦跳。
果不其然,下一瞬——
惊雷电闪直劈莲明头顶,朱火呼啸一声,仿佛怒极咆哮,将那一道雷光尽数吞下。
昭华怒喝一声:“想什么呢!?”
莲明浑身一个激灵,还不等他开口,只见昭华横踢过来,而他“轰”的一声嵌入风沙黄石之中。
昏迷之前,他满脑子都是左腰肯定被施主踢紫了。
真疼。
惊雷见朱火庇护莲明,气得在半空之中劈着岔狠狠打在镇海荒城之上,却又没有哪一道雷光真真正正伤了昭华,甚至于连衣角都不曾触及。
“噗!”
昭华力竭喷出一口鲜血,结印之手无力垂落,眼前天旋地转,直直坠入黄沙之中。
瞬间,无边朱火席逆天地。
“咳咳咳咳咳咳……”
黄沙染血粘在昭华侧脸,她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倚靠在莲明嵌在的那方沙石土垒旁边,点点金光从她肌肤上逸散,越靠近荒城越靠近雷光,所化成为的大火便越发灼烈。
昭华调整内息,好一会儿才消了那眩晕之症,看着朱火雷光相对峙,天地剧变的这一幕,凤眸清淡,说不清的悲喜哀绪。
她来不及整理满身狼狈,只看着眼前的的这一幕,徒然笑出的声音于这荒凉的黄沙之中格外孤寂,哀戚。
风沙肆虐,天地风云巨变,金光火点不断从昭华身上逸散,汇聚到荒城之中,大火燃烧着这座多年怨愤的城池,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多年之前的百姓的哀泣和将士的愤怒……
昭华背倚沙石,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她眼中万籁俱静,万籁俱灭。
莲明晃了晃脑袋,捂着侧腰好一会儿才算清醒。
他只觉头疼欲裂,仿佛忘了些很重要的东西似的,方要呲牙咧嘴地抱怨身上的伤,抬头却震在了原地,呆呆愣愣呢喃一句:“施主……”
小和尚原在梵罗应当只是隐隐猜测,不敢深想,所以才没有引得命轨天雷降怒,可方才戳破了那张纸,引动命轨,使其降雷,现下应当是不记得方才的念想了。
这可不太妙。
昭华欲指莲明眉心,帮他抵抗命轨之力,可方一动,便觉通身疼痛难以自制,死死咬着牙才没发出声音来。
只是……
“咳咳咳咳咳咳……”
咳喘难抑,鲜血混着火星和碎掉的内府落入黄沙之中。
如此牵动,几乎要生生将昭华疼晕过去,眼前一切都是眩晕,她反倒轻笑出来,声如檐雨风铃,格外畅快,那一抹似讽似嘲的笑意,却不含半分不满。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凤眸之中恍惚有烟雨化开消散,好似这样剧烈的疼痛能够帮助她驱散心中久久难以抒发的郁气。
昭华眼前一阵阵发黑,痛吟一声,拼着最后的清醒结印于己身,“噗”鲜血狠狠喷出,五感顿时减弱大半,那疼也是能够忍下来了,她踉跄着站起来。
莲明见状,连忙收神去扶。
昭华指尖染血,顺势指点莲明眉心,隐隐莲华微现,瞬间缠绕朱红火光。
莲明瞪大了眼睛,方才被天道命轨抹去的记忆,多日以来昭华处处行事,以及这天下之局溯源亘古……都有了清晰的解释。
甚至于往后百万年的天下之势,都有了清晰的势。
那势……
莲明眼圈发红,紧紧咬着牙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堵住了唇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若公之于白玉京,何止是惊涛骇浪,怕是比万年之前的湟水祭还要来得翻天覆地。
却,不可语。
万年之前的湟水是漫天神佛、万万众赴难得救天下,如今只昭华一人便推演出整个天下之局。
从前他不敢想,不敢妄图触及的东西,此刻都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朱火轰轰烈烈与命轨惊雷相互抗衡,那九天玄雷竟然渐渐退去,只剩下阴云覆盖之中的点点雷光,不甘心地发出惊骇的声响。
昭华轻描淡写地从雷云之中扫过,缓缓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无比平静道:“污秽已消,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莲明咬着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盘膝落佛印,荒城之上金莲光芒大绽,阴云惊雷忽然作响,他迟疑看向昭华:“这……”
他可没有那般通天之能,可与天相抗衡。
昭华慰道:“无妨,那雷不会再落了。”
莲明心下稍安,甫一抬眸,果然见雷光隐匿,连乌黑阴云也散了不少,他放心施法。
金莲梵音笼罩着整座荒城,哀声凄厉却不似方才那般阴风阵阵,城中的灰影雾气在经过昭华朱火煅烧之后,显现出纯白之色。
污秽已消……
莲明阖眸,此地污秽既然消除,那洪荒之中封印的……
是不是,也就有了希望?
原来,天命一线生机落在了此处啊。
小和尚虽然面容稚嫩,但此时凝重起来也是一派宝相庄严,如大乘佛降世。
金光梵音不断从他身上析出,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金光佛陀法相,佛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断结印吟唱梵音,恍若实质,尽数赴往笼罩荒城的金莲虚影。
昭华倚靠着沙石土垒,眼帘半垂,似是在休憩又似在沉思些什么,她的目光散散漫漫落到荒城之上,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像是某种等待已久的死期,她温柔地拥抱。
莲明转身看向昭华时,法相天地带来的热血沸腾渐渐平息,他如是昭华而心生静和。
当他反应过来时,一阵心悸,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道:“施主!”
昭华一愣,目光移到莲明身上,遂而皱眉望着小和尚上方的佛陀法相,迟疑道:“你这……?”没见过谁,法相天地之时,神与身相分离的。
昭华一回神,莲明方才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瞬间消失,摸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通身透着一股机灵神秘道:“许是我悟道特殊,法相天地施展之时,自有一番道理,无需我多费心。”
巨大的金色佛陀法相倚莲台,结佛印,祝祷经文,渡化荒城之中多年未曾消散的旧人。
莲明蹲在昭华身侧,手中握沙却又任由它流失,反反复复地嬉弄,眼睛却半分都未曾荒城上移开。
“……渡化荒城众生还需得不少时间。”莲明掐着算了算,另一只手中的沙子随着越攥越紧的动作尽数消失在了风中,他道:“施主,这世间万古,是不是再也没有卫三更了?”
昭华轻轻颔首,风沙之中几不可闻应了一句:“嗯。”
莲明低首,神情之间满是落寞:“那王慈安与岑和呢?”
岑和也算是他出了梵罗之后,除了昭华唯一比较相熟的人了,乌寒木不爱搭理他,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