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更有些红了眼,唇角待着凄笑:“怎么,我不配吗……,就算是,那又怎样,我只是……想见王慈安了,我只是……。”
他只是,后悔了。
那夜风雪,呼啸了好多年。
昭华摇了摇头,道:“你本帝王之命,你愿意用一朝王命去换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谁也拦不了你,更没有配与不配之说。只是你窃取太岁气息,推演出我所做的一切,掺和尽这注定被命轨所不容的一切,就该明白——”
“你,终落于旧日。”
卫三更低着头,双手捂脸,似有清泪水光,闷声道:“那他呢,王慈安呢?”
“托你之福,许来日可期。”
卫三更低低痴笑一阵,呢喃自语般,来来回回念道:“……总算,没有辜负所期。”
是啊,总算没有辜负所期。
昭华那双仿佛青山隐雾,总是冷冷淡淡的眸中,好似划过一丝久违的轻松笑意。
莲明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昭华。
昭华轻声道:“等镇海关一事了结,你便都知晓了。”
莲明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卫三更:“小僧瞧着施主所求已然了结,不若便将这镇海关关窍告知我们,也好让我们出关去。”
总待着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尤其是不知为何每次太岁一出现,他便觉通身惊惧惶恐、难以自制。昭华便也就算了,乌寒木大抵是木头脑袋反应迟钝,竟然也与他不同,半点都没察觉到那太岁之恐怖。
莲明这方想着出关,哪知卫三更双手一摆,浅笑涔涔讶异道:“何来关窍,直接出关便是。”
“什么?!”莲明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
卫三更:“推门而出。”
莲明想起这些时日来的经历,只觉痛心,伸出手指颤抖道:“那为何太岁说……。”
卫三更“哦!”一声,亦是有些心疼莲明道:“你大抵是被他给骗了,他素来前言不搭后语,时常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莲明一时悲愤,差点哭了出来。
“施主……。”
昭华无奈,睨了一眼卫三更,道:“你莫要戏弄莲明了。”
卫三更轻叹一声,霎那间仿佛放下了多年来负累心愿,恰如那日墙上拎酒的明月少年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松快的笑意:“这小和尚怎么同岑和一样,这么不经逗阿。”
“你们走吧,下一次太岁经幡无影之时,便是出关之日。”
昭华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卫三更,转身便要离去。
又听见卫三更嘱咐道:“我虽然不知道太岁为何要留在镇海关,但镇海关从未限制过他,若……带他一起吧。”
昭华脚步一顿,面色略沉,只道一句:“他自己犯蠢,死不了,不必管他。”
“那好吧……。”卫三更耸了耸肩,看着昭华一行离去的背影,有些调笑自言自语道:“阿昭,你这副轻描淡写劝人赴死的模样怎的如此熟练,莫不是习惯了……。”
莲明猛然回头,方觉大悟。他看向卫三更,又看了看面色无波无澜的昭华,犹豫一瞬快步跑回了岩浆边上。
方才他听见“岑和”二字,便想说又咽下去的话,一时之间目光复杂的看着卫三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卫三更倒是一惊:“咦,你……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这……。”这是吓到小和尚了?
莲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迟疑道:“虽然你不曾见过我,但我是识得你的。”他甚至于说得上十分熟悉卫三更。
卫三更疑惑:“我确实不曾见过你,那场海市蜃楼,大梦幻境,亦不曾。所以……?”小和尚莫名其妙的,卫三更也有些不解了。
莲明摇了摇头道:“……是岑和,我是在岑和口中识得你的。”他呆在岑和身边行医治病的那些日子,听得最多的不是哪一种病症或者哪一种草药,听的最多是卫三更……
岑和总念叨——
卫三更有没有着凉……
卫三更有没有喝酒……
卫三更有没有旧疾复发……
卫三更开心吗,伤心吗,难过吗……
卫三更有没有人照料,冬寒可知添衣……
……
卫三更顿了一下,轻声问:“岑和……他最后怎么样了?”
如梦似幻影,时间过的太久了,连王慈安的样貌他都不太能够记得了,岑和……
只记得,有些愧意。
莲明抿唇:“我以为你知道的。”
卫三更张了张口,声音越发轻:“……我不知道。”
莲明看着卫三更这副模样,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卫三更岑和最后的结局,可若是不说,一走了之的卫三更又怎对得起岑和日日夜夜的挂念。
他道:“百姓激愤,欲焚太子,岑和阻拦不成,知晓镇海关走入绝境,而你和将军于他眼中又已经不在人世,悲愤绝望之下自焚于药庐。”
卫三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莲明想了想,又道:“他至死都盼望着你平安欢愉。”
卫三更轻笑一声:“我以为他那样别扭的性子,若瞧见镇海关之中的荒唐也只会嫌弃众人愚蠢,弃之如敝屣,远走山野,继续行医济世。”
莲明摇了摇头:“他很挂念你和将军,还有镇海关之中的百姓。”
卫三更不在答话,在莲明的眼中逐渐沉入岩浆,火红的熔岩覆盖在他灰白的死寂之上。
待莲明走远之后,卫三更重新睁开眼望着被灰雾笼罩的天空,不知静默了多久,他低语呢喃:
“若没有我就好了。”
若他没有来这世上走一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