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让应朝歌来讲故事了。
至于为什么谢忱要将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放在两边队友都在的时候……齐路遥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心下了然,因而倒是放松了不少。
“你就直接说说你视角的事情呗,”倒是很让人意外地,林昕白突然开口说话,“你不是说见了药团人再讲吗?”
齐路遥差点笑出声,没想到飞团那边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唉——你是谁队友啊小白,”应朝歌表情微妙地看了看林昕白,“那我说吧,不知道你们听可……听谢忱说了多少。”
“我当时是给社长投了实名举报信,但是写的并不是什么私联之类的问题——实际上,DF未出道组私联的实在是太多了,这不奇怪、也不致命,最多发个小通告处罚一下,”应朝歌深吸一口气,在谢忱的目光中继续说,“他当年一开始就进不去出道组,之所以能进去,是和我们偶像组的总负责人,产生了一些……你们能想到的、不那么光彩的关系——当然,这种事在那边也不少见。”
应朝歌说到这里低下头,在大家默契的沉默中思索一会,然后重新抬起头,大概是调整好、目光变得坦然了许多:“我不至于做背叛朋友的事,但是有人通过不正当手段上位……抢了别人出道位,这是对方背叛在前——所以我反手向社长举报了。”
“当然,如今看来,我们当时所争夺的、所不满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毕竟事实证明这个团根本活不下去,但是放在当初,它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现在的我回到过去,我一定会改变这件事,但是如果我不知道这个未来,无论多少次将我置于那个场景下,我都会这么做。”
“你看,这才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谢忱笑了起来,“后来你和队友住一起,Hayato也走了,那个宿舍我一个人住了一年多,我偶尔总觉得能在那里幻听到你和付延桢在争吵,换成国内初中,室友自杀这种事,大概会让我换个宿舍,然后去做心理疏导——别急,我不会问你们当时在吵什么,我不想知道。”
“至于大家关心的,我在这件事里是什么位置,”谢忱的语气中笑意不减,又转向其他人,“付延桢和负责人的事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告诉了应朝歌,而我有这件事前后所有的证据,它们还牵扯了些别的,DF知道我知道太多的事,所以不敢放我出道,怕控制不住我,甚至我现在回国了,也只敢说不那么核心的部分——所以,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一直在找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应朝歌辩解。
“这也不重要,”谢忱看他,“你想知道我的态度,和你想要我站出来,这两件事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谢忱,你说得对,时至今日,我也依然觉得我并没有做不正确的事——虽然它导向了我们不想看到的结果。”应朝歌又叹气。
舒卓然冷不丁问:“……什么是正确?”
“法律道德能审判的交给法律道德,不能的就交给自己的心——抛开那些公认的部分,这些事本来就没有定义,”齐路遥说,“自己认为正确就是正确。”
“那你……”
“我突然想起,这个房间是不是有摄像机啊?”林昕白的声音打断了交流。
“一开始就被齐路遥关了,”靳羽回答,“我们还不至于在摄像头下聊这些。”
林昕白:“——那就好……等等,你们怎么好像很熟练啊?”
“难道你们选秀期间不会熟练关闭摄像头吗?”齐路遥反问,“这不是公共技能吗?”
“你别代替我们说话,”舒卓然拆台,“喜欢关摄像头的是你不是所有人。”
“那是因为我开着也没镜头啊。”
“你在暗戳戳阴阳怪气谁啊,我们这地方以你为基准的话皇族含量有点高啊——”
“你怎么也开始污蔑我了,天地可鉴我真没这个意思啊!”
林昕白打岔之后的一通嬉笑,倒是让氛围轻松了不少。至于应朝歌和谢忱的事。
“好像能说的已经说完了,”谢忱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想要怎么判断都可以。”
这话宛如明确的指令。
事情当然还有疑点。但说与不说取决于当事人的意愿,谢忱想停止话题,那就应该停止。
况且他们还在节目里,还有重要的公演要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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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齐路遥重新起身打开摄像,接着便是飞团三人组和他们、准确说来主要是和林星源交流。
虽说巡演的时候大家都学了这首歌,但总归还是原C体会更深刻一些。
工作状态总归是让人心态平和的。
他们聊了一些概念、一些情感和想法,告别飞团几人后,又重新开始交流起自己这边的舞台策划。谢忱现在倒是格外活跃,不知道是为了补足上午没说成的那些话,还是想要催化自己大脑更快被正事占据。
大概是后者。齐路遥心想。
因为这人在晚上回住处的路上,突然又来了句:“……你们觉得,活着的不知道什么人的一点名声,和死了的曾经的朋友应该不想被说出去的丑闻,什么更重要?”
指向性实在是过于明显。
“你更重要。”在静默中,齐路遥转向他,神情平和而冷淡,“你的意愿更重要。”
“那我想出来说我的视角。”谢忱也不笑,盯着他,“然后把舆论火力吸引一部分到我这里,到Blazar这里,而当年那个我们部门的负责人现在还是负责人,他在那边的地位有限、但也不是完全的底层,而当年的社长已经入狱两年了——现在,这样的意愿还重要吗?”
“我觉得重要。”齐路遥回答很快,语气依旧确定。
“遥遥你改口是想开除谁,”洛明决的声音从人群后飘过来,“我们不需要海外市场,可可你想说什么就说呗,无所谓的。”
“……不过海外市场不挑的话也可以有,我本科同学还给我们节目投票。”文栩捷搭腔。
“……但是还是先给小迟姐姐说一句,”靳羽补充,“且不论报备,感觉她很有门路,各种意义上。”
“我知道的啦,”谢忱说,“我就是个边缘人,在这件事里说话没什么意义,我也永远不会替应朝歌站队、或者和他成为朋友——但那也是我的过去,既然如今被放在所有人眼前,我觉得我有说点什么的理由,如果Hayato想让我成为点燃这件事热度的最后一步,那我就如他所愿。”
“以及,各位,”谢忱向前跳了几步,然后转回身,一边后退一边说,“我还是很喜欢Blazar的。这件事让我错过第一次第二次出道机会,那它也是让我离开DF、回国、以及遇见各位的契机。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如今,我会喜欢这里,也会相信大家的——总而言之,谢谢你们。”
“可可你别这么说,”舒卓然说,“齐路遥,能不能在队规里加一句禁止抒情啊!”
“队规这种东西不是只用来限制你吗?”林星源扭头拆台。
“我受不了了我马上要在fc揭发你们针对我,”舒卓然长叹一口气,“有没有道理啊这个地方!”
——氛围因而重回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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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凌晨,齐路遥睡前坐在床上,总算刷出了谢忱的新微博——应朝歌的那条更紧急,已经在下午发了出去。
他先是转发谢忱的长微博,然后才点开慢慢看文字。
如谢忱所说,他没有帮任何人说话。论坛在白天已经彻底确认了他的第四人身份,舆论也有隐隐指向他在其中的不作为——但逐渐,更多的人也说,你指望一个不到14岁的未成年有什么作为,谢忱如今能充满活力地在舞台活跃已经是一种作为了。
而如今他所做的,也就是将下午大家在练习室听到的那些故事原封不动讲了一遍,带上一些不那么直接的、但有足够证明性的材料。
被抢出道位的是在Hayato的陈述里没有名字的他,不作为但被莫名耽误了14岁到18岁四年的也是他;应朝歌并非被指责了一天的背叛者,但已发生的事件走向并不会随着这一论断而改变;活着的三个人并没有在当年做罪大恶极的事,离开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很久。
然后齐路遥重刷首页,看到靳羽转发了自己的那条转发——接着是其他人,每个人的转发都从他这里过了一下。
他关掉微博,没再开论坛。
应朝歌和谢忱的陈述,将故事从四位绿卡练习生的竞争变成了DF的内部问题。这微博一发,论坛肯定一片混乱,但他突然有点不想看了。
[kko]有种感觉
[kko]好像纠结了很多年的事
[kko]等真的到需要说的一刻
[kko]也就不过如此
七个人的队群里传来当事人的发言。
[later]说好的不准抒情呢
[SW]没人说好,这不是你单方面宣布的吗
[cycloNe]你可以禁止他一个人抒情
[later]你们有病吧在一个房间还要打字啊?
但大家都知道,由谢忱、由应朝歌如此轻巧说出的事,实际上并非如此让人轻松。
初中生的年纪、远离故土、然后遭遇这些成年人世界的打击,自己这位队友,当时又是怎样度过的?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待的时候,被利用作为工具人的时候,看到属于自己梦想般的机会因身边人消失的时候,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承受不公平待遇的时候,看不到这条路的未来的时候——13岁的谢忱会想什么呢?
“感觉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齐路遥坐在床上,放下手机说,“有点为自己的顺风顺水而愧疚。”
“那队长同学就靠你的顺风顺水带我们顺利度过Blazar生涯了,”靳羽已经躺下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他,“……不过说实话,能遇上你这样的队长也挺不容易的。”
齐路遥无声地扬起嘴角,没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第一步,先顺利度过二公,”他只说,“明早还得早起练剑呢——快别玩手机了,早点睡觉。”
“明明躺着的是我而坐着的是你,”靳羽笑了一声,“而且哪有人把学习简单舞剑叫做练剑的啊。”
“我啊,”齐路遥振振有词,“这不是听着很带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