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晚,温卓带来的一整坛桂花酿却一滴没剩。
第二日,当温卓头晕目眩地从栾恪心住处踉跄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门口的桂花树叉上已经被板板正正地塞进了个鸟窝。
——这鸟窝显然是有哪个喝醉了的人徒手搭的,粗糙得很,一看便不是小夜莺自己的手笔。
不是我搭的。
温卓想。
这段时间,玉阑音在十方宗乖乖地养着身体,和那久违的心脏相处得越来越好。
具体体现在不再嫌它跳个不停或是嫌它吵了。也算是某种长足的进步,可喜可贺。
不过坏就坏在玉阑音是个按不住的性子,养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便是他自己。
这不,这身体才刚有了起色,他便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作妖了。
善玄也劝不住玉阑音,于是玉阑音就这么大大方方领着温卓去了一趟玄天门。
同泓继简单打过了招呼,随后恭恭敬敬地给元宿央和拢虚一人上了三炷香。
玉阑音在元宿央的墓碑前时,温卓十分善解人意地退了很远。
于是玉阑音便得了机会一个人在元宿央的墓碑前待了很久。
他可能是说了很多话,也可能一句话都没说。
在玉阑音的遮挡下,温卓看不到石碑。
他只能看见石碑前,玉阑音那蹲着的消瘦的背影。
温卓其实大可以上前去抱一抱这个近乎蜷缩的人。
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眼巴巴仰望神明的孩子了,他已经拥有了亲吻玉阑音、并且告诉他“别难过,有我在”的权利。
可是温卓却没有这么做。
毕竟悲伤也是生活的调味剂。
后来他们两人又先后去了一趟札布萨和云州西南。
去札布萨当然是为了见见山桂一家,顺便在药居落落脚,给部落里的大家抓抓药。
去云州西南则是因为秋风不止一遍的诚恳的呼唤。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秋风堂堂一名记者,此次云州出了如此大事,不出来记录一二那岂不是有损他记者的名号了?
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故事和记忆的承载者是温卓。
两人遂又有幸亲眼目睹了记者秋风的左脸赫然爬上了一道青纹的全过程。
不过就算是再见多少次,这也依旧还是挺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
玉阑音不由地再次啧啧称奇。
两人小住三日,随后又是白鹤展翅,全须全尾地被送回到了陆地上。
整个云州如此转了一遭,等到玉阑音和温卓再次回到十方宗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至了。
趁着玉阑音不在,善玄很早领着镜遥他们一帮小孩子,把虚空山和流离所打扮得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通红一片。
玉阑音刚一落脚,就险些被这火红的山头闪瞎了眼。
温卓看看那大红灯笼,又看看玉阑音,只是笑。
“不难看。”
玉阑音叹口气。
“也就你脾气好,惯得他们这些毛病,若是我,早就……”
……早就什么呢?
玉阑音思来想去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于是只得又叹口气,认命地摇摇头,作罢。
“长老!”
“药郎先生!”
“长老!我们回来啦!”
君少暄、克古鲁、镜遥三人组恰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虚空山。
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噩梦般的冰糖菠菜和炸酸果。
玉阑音的脸青了又绿,绿了又蓝。
温卓对此依旧只是笑。
他宽慰似地捏捏玉阑音的掌心,笑道:“好了,别苦着个脸了。你上次没尝过,其实也不算难吃。”
玉阑音不撘他的话茬,看着忙里忙外净添乱的一群孩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算了,大过年的。”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旁人,拍拍温卓的手。
“过来给我打下手,今天煮一壶新茶喝。”
小壶咕嘟咕嘟煮起了绿茶,不一会儿,整个屋子的角角落落便都是浓浓的茶香。
玉阑音卧在摇椅里半阖着眼,屋内枯枝上不知何时已经又停了一匹海东青和一匹金雕。
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随后流离所的门由外向内被什么人自来熟地打开了。
门缝里钻进了寒风,凉得玉阑音打了个寒颤。
善玄带着一身寒气像一条泥鳅溜进了门,双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
他看了看屋里,似乎有些惊讶,“哟,这大家都在呢?”
他鬼兮兮地往里走了两步,忽然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炮筒模样的礼花。
他的手也不知往哪迅速地一抹,紧接着那礼花便“砰”得一声炸了开来,压根没给玉阑音任何反应的时间。
纸筒里藏好的彩带花瓣被气流轰得高高飞起,降落之时却是天女散花,晃晃荡荡暧昧地飘落。
落了玉阑音和温卓满袖满裳。
漫天的五彩缤纷中,善玄笑得宛如百年前作怪的孩子。
他扬起手,将手中的礼花往角落顺手一丢。
“好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