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卓眼中有血色的红光闪烁。
他十分镇定地取下了自己头上珠光璀璨的额饰,声音听上去也没有任何异样,“是假的,对吗?”
除他以外,台上台下,无数双祈求的眼睛、绝望的目光,尽数落在玉阑音的身上。
“很不幸。”
而在这么多的期待中,玉阑音只是叹惋地摇摇头,“是真的。”
“你骗我。”温卓道。
玉阑音好笑地看他一眼。
还没等他开口,达奚恩山率先笑了起来,“是你在骗你自己,温卓。”
“师尊……你说实话,你说实话,好吗?”
善玄的声音轻到宛如耳语。
玉阑音的脸色不知从何时忽然变得苍白无比。
他不着痕迹,飞快地略过温卓猩红的眼眸。
“对于我对各位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其次,现在我想离开,还望各位念念旧情,莫要阻拦。”
玉阑音道,“别让我临走之时,还做得这么难看。”
“旧情……”
秦鹤生笑了起来,朗声大笑,直到笑得淌下两行热泪才肯罢休,“真人您可真是……”
“好,好,我们不拦你,算是给你‘云州上仙’这么多年的付出一个交代。”
他讽刺似地拍了拍手,“下次见面,你我只为敌,桥归桥路归路,再无情分可言。”
玉阑音像是听不出秦鹤生话中的意思一般,朝他十分从容地一拱手。
随后再朝温卓温和一笑,“须弥之地见,尊主。”
话音未落,等得不耐烦的达奚恩山便晃了晃手腕的银铃。
当即,一阵狂风卷着尘土袭来,众人被呛得眯了眼睛。
可等到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玉阑音、达奚恩山、温卓,三人已经齐齐不见了踪影。
一场百岁赐意宴被搅得天翻地覆。
——不,是比天翻地覆更糟糕、更丑陋。
善玄是所有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
无边的寂静中,只有他动了。
他垂着头,走向玉阑音的神像脚下。
只一顿。
随后善玄手上运起滔天的灵力,灵力的巨浪击打空气发出嗡响,激得在场所有人耳鸣不止。
“轰隆——”
一声巨响,善玄猛力拍向石雕,笑靥如花的神像顷刻间轰然倒塌,漫天碎石与齑粉倾数洒下。
洋洋洒洒,宛若一场梦碎的雨。
巨响过后,更衬得凤鸣峰之上鸦雀无声。
秦鹤生点点拐杖,望着漫天的石灰,吐出一口浊气。
“都散了吧。”
善玄神色无比平淡。他垂首,拂去肩头无意洒落的灰,再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须弥之地。
温卓眼睛通红地将玉阑音锁在了宫殿之外。
他如同鬼影一般迅猛地袭入,猛地钳住达奚恩山的脖颈,下了死手钉在了宫殿的墙上。
“达奚恩山……”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满意了吗?”
达奚恩山的脸色涨红,但还是笑盈盈地故作姿态。
“满意……我真的,咳咳……太满意了。”他道,“我就是讨厌你,温卓。我要把你身边所有重要的东西……全部,全部夺走……”
“你在生气什么呢温卓……你如今是……是厌族尊主,玉阑音也早就,背叛了十方宗,我……你们还是同一边的……”
达奚恩山扯着嘴角,“你生气他的隐瞒,他对你的背叛?还是……生气他与我的羁绊,要比你多得多……”
温卓毫无征兆地发了狠劲。
达奚恩山已经处在窒息的边缘,眼前发了白。
他无意识地胡言乱语:“温卓,你……你不是想杀我。我知道的,你是个疯子,你想……你想杀的是玉阑音……”
温卓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达奚恩山的头发,强迫他同自己对视。
“你错了,我永远不会杀他。”
他眼眸猩红,犬齿隐隐有了增长的趋势,说话如同在金属之上摩擦一般刺耳。
“我只会杀了你。”
达奚恩山被温卓的灵压压得动弹不得。
“你不敢杀我的,玉阑音的命在我手里,你不敢杀我的……”
温卓笑了起来。
“达奚恩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声音极轻,“那结界碎片和玉盘碎片,你早就落成法阵安到乌鸦——也就是阑音身体里了。对吧?”
达奚恩山似乎是愣住了。
随即哈哈大笑,尽管笑得极为狼狈,进的气不如出的多。
极度的窒息已经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意识也不再清晰,隐约中他瞧见了宫殿被强行破开了,那破门而入的人身着长老袍,却只是站在门口。
又叫你得逞了,玉阑音……
恍惚的白雾中,回忆在晃荡,却难辨真假。
他只看见年轻的自己站在虚空山上的池塘边,身上穿着十方宗的弟子袍,正拿着一包手工汆的鱼食喂锦鲤。
忽然他听到流离所内有人唤他的名字。
“恩山,阵法学完了吗?怎么跑去玩了?”
闻言,他把剩下的鱼食揣进怀里,随后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灰。
“哦!这就来了!”
小小的少年跑起来,高高束起的马尾甩起来意气风发。
他嬉笑着踹开流离所的门,“师尊!”
那被他称为师尊的人,手中拿着一册书卷和一柄戒尺,站在夺目的暖色光中。
达奚恩山愣愣地望着,愣愣地想:哦,是太阳啊。
温卓隐约听见达奚恩山呢喃了一句什么,含混的,听不清的。
“嗯?”
“……他是……骗你的……”
达奚恩山瞳孔逐渐涣散,“结界碎片……他骗你的……”
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重重地喘出最后一口气,终于无力地垂下了手。
手腕轻动,引起银铃一阵清脆的铃铃作响。
温卓瞳孔一缩。
他顾不上死去的达奚恩山,近乎慌乱地扔下他,朝后转身——
玉阑音宛若同达奚恩山同频一般,如一只洁白又脆弱的雨蝶,踉跄着撞碎在滔天的大雨里。
正破碎地跌落。
“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