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宿央年少时是没怎么有朋友的。
他尊为玄天门少掌门,娘亲死得早,平日随着拢虚修行,不像普通玄天门弟子,能有个把交情匪浅的师兄弟。
平日里,进进出出总是一个人。
元宿央和玉阑音说,他从小是吃着各种仙丹长大的。
但是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因为仅仅丹药对于天资拙劣的他来说,效果可谓是极其不显著。
不过元宿央对此也没有过多的抱怨,相反地,他深以为然。
毕竟若真是让他一介废人靠吃丹药成了仙童,那这个世界得是多么不公平啊。
玄天门权财双全,网罗了天下尽数炼丹师。
元宿央两三岁起就开始食用丹药。到了十来岁,拢虚见丹药其效甚微,暴怒,当日便要了几位炼丹师的脑袋。
只是拢虚直到今日都不知道,他手起刀落之时,年幼的元宿央就躲在门后,看了个清清楚楚。
从此以后,元宿央的丹药不断,另外还要每日洗筋伐髓一个时辰。
那洗筋伐髓的药池里不知究竟是添了何物,疼得元宿央哀嚎连连,一个时辰都不断。
——疼晕过去,再疼醒。
周复如此。
直到每日在药池里按着少掌门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
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直挺挺跪在拢虚面前,替小小的元宿央求情。
——结果如他所愿,他果真掉了脑袋。
再之后,在药池旁按着元宿央的人变成了拢虚自己。
元宿央问,阿蛮呢。
拢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他回家去了,再不来了。
于是他就这么失去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西南高原之上,猎猎的寒风中。
元宿央毫不掩饰地打了个打喷嚏。
“靠……”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忍不住骂了脏话,“这鬼天气,冷死他爹了!”
随后他猛地往另一侧扭头,“还有!你们俩跟着我来是要干什么!”
一旁,玉阑音和温卓动作整齐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温卓对于玉阑音阳奉阴违,不好生在十方宗待着这件事颇有微词。
但论执拗,谁能拗得过玉阑音呢。
两人对峙许久,最终以约法三章:“首要任务保护好自己”、“非必要不出手”、“除此以外所有事决定权在温卓”作罢,随着元宿央来了云州西南。
云州西南地处偏远,人迹罕至。
此处暂时没有交手的迹象,不过几人行进途中,已经有三五帮修士打扮的人在他们身边匆匆掠过。
“未雨绸缪。”
玉阑音道,“云州边境处的结界最为低垂,也最为薄弱,南塞和北塞相继遭受重创,此后若再有进攻之势,西南此地首当其冲。不可放松警惕。”
元宿央正色点点头。
三人加紧步子随着身旁步履匆匆的修士一同往更前处行进。
终于,前方传来了人声——前方正是云州西南的最边境。
可这最遥远的边境处却比此外各处都要熙攘。
这里聚集了数不清的不同宗门修士,像是心意相通的默契似的,在场的修士皆为各宗门的长老,没有一个弟子小辈。
他们年纪各异,身着各色各异的服饰,却并不拉帮结派。
术修着手加固着云州结界。
剑修在其后很迅速地起了遍地的简易的驻扎地。
此处云州结界果然挂得极低,几乎是伸手可碰。
天色已晚,红霞接近尾声,天幕逐渐黯淡无光。
此处修士手上运转灵力产生的光颜色各异,如刀如剑,划破了沉闷的空气和阴翳。
元宿央如今只四百余岁,出生那年正是云州繁华盛世之时。
平日摇着扇子做个花花公子惯了,何时经历过战乱。
可今日来到了西南,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和中原截然不同的气息。
风雨欲来,萧瑟肃杀,战火来临的前奏,无一不在昭示着战争即将的到来。
结界下,一个中年模样的,身着水蓝色长老袍的人忽然变了脸色。
他猛地一收手,往后大撤一步,“结界外有东西!”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似的。
天幕之上如夏日的雷鸣一般轰隆隆地传来一阵刺耳又绵长的呼啸声——
在场之人齐齐变了脸色。
这声音没有人任何修士会陌生——是厌族。
可是就在众人绷紧了弦等待进攻的到来之时,云州外须弥之地的厌族却又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起来似的,久久再没传来声音。
云州结界绵延千里未有断绝,为了以防万一,众人在云州结界之上加的符咒和新的结界也是尽可能地达到最大的宽幅和韧性,尽可能地覆盖更大的面积。
但这无疑需要耗费巨大的法力。
厌族的进攻迟迟不到,不少长老已经在此处撑开结界等待了四五日之久。
可是没有一个人收手,也没有一个人后退。
玉阑音的脸在斑斓的灵力的光中神色莫辨。
温卓似乎是有所感似的,手疾眼快地一把按住了玉阑音的肩膀,“阑音。”
他掌心之下的玉阑音很轻微的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