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气场自然不凡,玉阑音三人又更是雍容华贵之相。
进门的憔悴男子一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三人。
显然,这男子也是同样地一愣。
随后似乎是苦做了一番思想建设,这人终于迟疑地抬步向三人走来。
直到这人已经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玉阑音一声“无上长老”之后,玉阑音仍旧是没能辨认出这人是谁。
他心下仍旧苦思冥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从容一笑,自若地招呼道:“嗯,来了?”
不过幸好温卓还在身侧。
他一打眼便能看出来,玉阑音这八成是没认得人,糊弄事儿呢。
温卓附耳,低声提醒道:“君少暄。”
玉阑音接着温温和和笑起来,同君少暄点头示意,一边接上了前话,“少暄。”
“君少暄?”这名字有段时日没听到了,元宿央同样是记忆回笼,他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换了衣服我都没认出来。而且你这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
元宿央想了半天,愣是没能从脑子里翻出个立整像样的词儿。
反观君少暄。
他今日路过此处,抽了风地进了这小糖水铺子,然后居然叫他遇到他的死对头温卓,好生晦气,横竖都不太得劲。
而且,好巧不巧地,玉阑音居然也在此处。
他们药术的祖师爷,太嵇真人,玉阑音。
那可是只出现在史书之上寥寥几字的,传说的神秘人物,原本以为这定然是老得尘归尘土归土的人了,谁敢想这老祖居然还在世?
而且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和煦,如此的……平易近人。
就试问,哪个修士能忍住不五体投地?
那日云霄大比和第二日上巳节玉阑音匆匆一现,十方宗上上下下连着好几天都像是炸开了锅,最后更是传得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十方宗弟子各个都恨不得把“我见过太嵇真人”做成个玉牌挂在腰上再出门,别提多长脸面多气派。
不过这些人里,唯独除了君少暄。
因为他暂时只顾得上羞愧万分。
自从上次见到玉阑音之后,君少暄时常回忆起那天。
他总是边回想边懊恼,总是恨自己那天嘴真是贱,好端端地和温卓拌什么嘴?人家水火二灵根来就来了呗,你在那生得哪门子气?
玉阑音那么宝贝他的徒弟,若是因为这给他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可如何是好?
当年,云州上仙任了十方宗无上长老这事情,算是修仙界一个公开的秘密。
虽然由于玉阑音久不在宗门,新一辈的小弟子对此知之甚少,但是君少暄作为太嵇真人忠诚的推崇者说起这些事情简直是如数家珍。
他越想越觉得羞愧更甚,人生无望,只想撞墙求死。
不过现在的君少暄倒是也暂时顾不上羞惭了。
他此时正一门心思在玉阑音面前安静如鸡。
“许久未见,怎么如此憔悴了?”玉阑音笑着打量了一番君少暄,随后又伸手拖了张椅子,“先坐吧。”
君少暄机械地道谢落座。
温卓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君少暄坐下来之后,他招了招手叫来了店小二,替君少暄加了一份新的杏仁豆腐。
玉阑音看了温卓一眼,不过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元宿央托着腮懒散地开口问道。
俗话说,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君少暄似乎是终于得了机会打开话匣子,洋洋洒洒开始讲起这么一个“小孩儿没娘”的故事。
一个月前,在玉阑音、温卓随着元宿央和秋风离开十方宗后不久,秦鹤生转经几人之口听说,最近云州南端琼州的汀芷村闹了鬼。
汀芷村地势低平,靠海而居,百姓自古靠捕鱼为生。
除了闹水灾的年份,其他时候倒也算得上安稳。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汀芷村开始不那么太平了。
每个月初和月中的夜晚,汀芷村临近的海上便会开始刮起妖风。
那狂风呼啸之声如鬼哭狼嚎,又似孩童啼哭,很是叫人发怵。并且,但凡是这样的夜后,汀芷村中必定会有人死去。
死去之人的死相惨重,像是被什么怪物啃食过了一般,全身上下再没一块好肉,不少骨头都被啃得碎成了渣子,拼都拼不出人形。
汀芷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一到月初和月中,村民更是各个家门紧闭足不出户。
可尽管是这样,汀芷村民的接连死亡依旧没有停止,甚至是有愈演愈烈之势。
渐渐的,汀芷村的村民中传出了一些声音。
传言海神波塞冬愤怒之时海底就会出现怪物,于是汀芷村的村民便认为,必然是他们中某些人冒犯了海神波塞冬,所以才惹得海神降此大祸于琼州。
他们思来想去,整个汀芷村,好像的确有那么一户人家怪怪的。
乌家。
汀芷村自古便是只在天晴时捕鱼。
其实过去也有不少人为了几分毛利,雨天冒险出海,但最终无一例外都没能再回来,连尸首都无处寻。
长此以往,汀芷村的村民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共识:狂风骤雨天是海神在提醒他们要养海休渔,若是不顾海神的劝阻在这种日子出海,必然会被海神惩治。
不过,乌家。
乌家是汀芷村的一大户人家,近些年才从中原迁来了琼州。
但是这乌家应该是从先便有些家底,刚来汀芷村几日,便置办了好几只铜皮海船用于海猎。
无论晴天雨天,早上寅时,乌家必定准时无误地离港出海,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们回回都能安全地满载而归,无论什么天气。
他们凭借此赚得盆满钵满,没几年便住上了村里第一户砖房。
还顺手开了间小鱼铺子,做些鱼虾的干货,富余之时便送到中原去卖。
尽管无冤无仇,但汀芷村的村民都不太喜欢乌家。
乌家也能察觉得出来,于是平常也不太同汀芷村其他人家往来,各自过着各自的小日子。
汀芷村的人此时正秘密地聚在一块儿。
她们说这乌家的小公子从不见人,进进出出一直带着雨笠,看着很是孤僻,定然是有鬼;说这女主人总穿开叉袍子,搔首弄姿,定然也是犯了忌讳,如此云云。
越说越多越说越真,直接是将乌家定了罪。
最后更是一群人起着哄,说要火刑将乌家处死,献祭海神。
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秦鹤生的耳朵里。
十方宗作为仙盟掌事宗门,自然是要前去探查清楚。
秦鹤生将此事委托与了善玄。
善玄在掌门那里自然是满口答应地揽了下来。
温卓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事情的走向有些耳熟。
不只是他,一旁的元宿央也莫名有这种感觉。
元宿央试探性地开了口:“然后……善玄三推两推,把这事情踢给你了?”
君少暄顶着一对熊猫眼,惊了:“你们怎么知道?”
温卓:“……”
元宿央:“……”
元宿央:“哦,没怎么。你知道前段时日的占风玉盘一事吗?”
君少暄点头:“嗯,玄天门占风玉盘丢失,少掌门和……小师叔,亲自跑了一趟陇西。我记得的。”
元宿央幽幽问道:“那少暄啊,你猜猜,你小师叔还未百岁,怎么就轮到你小师叔同我一起呢?”
君少暄:“……”
元宿央正色一叹气:“所以啊,以后不准和你小师叔吵架了,快快和好抱一个吧。好一对难兄难弟。”
难兄难弟暂且不提。
此时,正在山下吃着莲子桂花酥听戏的善玄连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善玄不甚在意地拿帕子抹了两把鼻涕。
这天气变温,果然是容易着风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