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无可忍,他手上捏了一个气浪,终于把这人“砰”一声轰出了门。
元宿央螺旋着翻滚了好几圈,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可喜可贺。
“哎哟……这玉阑音,下手也忒不客气……”
元宿央哼哼唧唧捂着腰爬起来,往玉阑音住处方向瞪一眼,很是幽怨。
可刚往那处一看,元宿央忽然一愣,“嗯?”
只见玉阑音紧闭的门外一侧,窗棂旁,有一道黑鸦似的玄色身影。
这人在深夜里一头乌发依旧束得一丝不苟,身高八尺有余,乌黑长袍曳地,宽肩窄臀,分外挺拔。
是温卓。
也不知他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元宿央心下一紧,他略一思索方才他同玉阑音的谈话。
……那是真的已经把该秃噜的不该秃噜的都说了个遍。
眉头狠狠一跳。
他大爷的,要完。
而且……这小崽子匿息怎么如此彻底?
元宿央自己的修为是一般,察觉不到无可厚非,可是,居然连玉阑音都没能发觉门外温卓的存在,这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
元宿央神色难辨地看了温卓一眼,“你……”
温卓自然也是看到了被揍出门的元宿央。
他脚下一点,极轻地落到了元宿央身旁,略一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随后他正色地,忽然同元宿央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元宿央:“嗯?”
谢……谢谢?
元宿央盯着温卓好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地读懂了温卓未语的心思。
玉阑音这人先天一副神佛的慈悲相,几乎叫所有见过他人都认为,他本人也定是琉璃心的无情之人。
可事实却是完全相反。
玉阑音其实大概会是你一生中遇到的所有人中,最为知世故而不世故,最为赤诚,最为纯净的一位。
只要你愿意走近他。
元宿央年岁并不大,其实也并没有同玉阑音交识太久,两人相遇之时,玉阑音已经是同现在差不多的模样了,散发单袍,温和灿烂,却形单影只。
那日后室显像里,初初到达十方宗时的,一板一眼穿着重工刺绣对襟长袍的小公子,那是元宿央都未曾见过的玉阑音。
叫他看得眼眶直发烫。
即便相貌和衣锦都随着岁月在变,但总有些东西如同河中石剑,经年不改。
温和的眼睛,热沉沉的心。
如此千年。
这人擅长好了伤疤忘了疼,被达奚恩山伤得命都掉了半条,却仍旧掏心掏肺地相信了那捡来的厌族小崽子。
可元宿央如何叫他改?
难不成是叫他坏一些,自私一些,多疑一些?
玉阑音未必不知道,元宿央又哪舍得。
元宿央依旧算不上喜欢温卓。
方才听到温卓动了歪心思,他心里当即就打起十二分精神敲了警钟。
以下犯上尊师重道的暂且不提,他最怕的其实是这人以此为借口伤害了玉阑音。
元宿央很早就察觉到玉阑音这人近乎心病“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对待自己极为严苛,甚至是有了自虐的兆头。
前些年在札布萨相见,玉阑音更是一副一心求死的行将就木之相,吓得元宿央百忙之中厚着脸皮也要在札布萨住半月之久,回去之后挨了他爹好一顿骂。
元宿央原本以为,除了自己,大概再鲜少有人再能看到玉阑音躲躲藏藏、隐忍不发的鲜血淋漓。
只是……
元宿央再度看向温卓。
温卓此时朝着玉阑音房门的方向。
他眉眼轻垂,温和平润。
或许是因为月色西斜,树影摇晃,氤氲雾气中,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不为人道的沉静的悲伤。
谢谢。
谢谢你告诉他,“你很好,大家都喜欢你。”
谢谢你告诉他,他值得被爱。
谢谢你也是如此的爱他。
两人对视,视线一触即分。
心照不宣。
元宿央拍拍身上狼狈的一身灰土,在温卓面前站定。
“好吧,我勉强允许你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