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卓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栾恪云没发现他的神情,嘴依旧一停不停,“不过,长老如今的状况的本质就是,他作为有灵脉的灵体,同外界的联系太稀薄了。若是现在的长老施个疗愈法术,恐怕是很难将伤口之气转移出去的,很大可能便是要内化了……诶!你好端端突然拉我手干嘛!”
温卓忽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栾恪云的手腕,抓到他的手指都泛了白,“你说……什么?”
栾恪云辛辛苦苦挑的草药撒了一地,他看的心里简直要冒火,“我说!长老现在施疗愈法术大概是要转移到自己体内内化!听懂了吗!”
温卓的手几乎是支撑不住了,无力地从栾恪云胳膊上滑下。
栾恪云气哄哄地俯下身捡草药,一边道:“真是的……不过你方才也说,长老灵脉虚空,好多年用不了法术了对吧?也算是好事……”
“栾兄。”温卓忽然打断了栾恪云的话。
他的声音嘶哑无比,栾恪云骤然一听,几乎都要辨不清他在说什么,好生便认了一番,才道:“嗯,干嘛?”
温卓似乎是吸了口气,“栾兄,阑音他先前在北塞……你知道北塞之人如何称他的?”
温卓不是一个情绪外见的人,但此时他的脸比哭还要难看,近乎透着一种沉重的悲哀,栾恪心看得一时动容,“……嗯,称作什么?”
“药郎。”温卓垂着眼睛,声音极轻,“他在北塞,住在药居,被称作药郎,是……治病救人的。”
栾恪云手一抖,刚捡到手里的草药再度如散花般,飘落一地,又寂静无声。
温卓轻语:“你说他的病不是一蹴而就,他在北塞几十年、几百年,他……”
他心疼到难以继续说下去。
直到他颤抖着伸出手,将玉阑音鼻尖上的汗珠擦去,玉阑音忽然惊醒般睁开眼睛。
温卓一个屏息,“阑音?你醒了?”
玉阑音眸子骤然睁开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闪烁了几下才看清眼前人,“哦,是你们两个。”
栾恪云如今对玉阑音的态度除了尊敬以外,又多了些他说不太清的其他情绪,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玉阑音,老老实实拱了拱手,“无上长老。”
“这么客气做什么,”玉阑音一笑,又垂了眸示意了一下自己左臂的伤口上的包扎,“倒是我要向你道谢。”
栾恪云连忙摆手,“别别别,长老这么说真是折煞了,这就是捎带脚的事儿。”
两人说话间,温卓已经收尽了眸中红色。
他面色看起来如常,倒了杯热水递到了玉阑音嘴边,沉声道:“先喝些水吧。”
玉阑音头晕得厉害,听着温卓的声音嗡嗡作响,如在天边,他半蒙半猜地“嗯”一声,随后就着温卓的手喝了口热水。
温卓本就难受,看着他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更是心疼地一整颗心要碎裂开来。
“都别拉着张脸啊,两位小公子。”玉阑音很快就看出了面前两人的沉重的面色,他苍白又状似轻松地一笑,“别看我这副模样,想死那可是比想活都难,放下心吧。”
温卓自然认为他在说瞎话,垂头不语,只看着玉阑音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什么。
玉阑音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笑起来,“怎么,喜欢?送你玩去。”
说完便要伸手摘下来。
温卓看着他这伤患肆无忌惮做大动作的样子简直是又惊又怕,顾不上心里那陈年的酸涩与心疼了,连忙按住了他的手。
栾恪云看着两人这番对话,心里总是涩涩的不舒服,他目光在这串佛珠上流连了好几回,可算是逮着了个话题,佯装高兴地找机会开了口:“长老这串佛珠侧视佛光流转,看来定是有大机缘得来的吧?”
“啊,是吗?”玉阑音抬抬手腕,“我不太懂这些。这佛珠是……别人送的,我不信佛,不懂这些。”
温卓忽然皱了眉,随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腕上这佛珠扒了下来,牢牢带到了自己手上。
玉阑音被他这霹雳无影手的动作搞得一愣,失笑道:“方才我要送你你不让,现在倒是比谁都急。”
栾恪云啧啧两声,多看了佛珠几眼,“那这佛珠是求的平安?”
“嗯……”玉阑音似乎是思考了一番,“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事实是没这么好听,大概是求我不死罢。”
一直沉默听着的温卓再次闻声而动,脸色不是很好地,不由分说迅速把佛珠戴回到了玉阑音手腕上。
玉阑音这回真的是笑出了声,笑够了,温和地拍下温卓的头,“傻小子。”
“咦,”栾恪云忽然惊讶道,“长老的伤口止血了。”
温卓比玉阑音更关心玉阑音的身体,连忙也看去,只见新的包扎布上果然是没再渗出血液。
“我都说了,我可是很难死的,”玉阑音笑意盈盈,朝温卓低声耳语,“就信我这最后一回吧,嗯?”
温卓的呼吸都在颤抖,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将玉阑音冰凉的手抓进了手中。
温卓的手心很烫,甚至是不知为何掌心潮湿着。
玉阑音并不是个喜欢同别人触碰的人,但他这些年与温卓这些年的相处却从来没忌讳过这些,倚倚靠靠的接触可是一点也不少。
但这次是第一次,玉阑音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双手相握中,汗湿的掌心中,有什么东西是同之前不同了的。
他正握住的,大概是一颗正跳动着的,滚烫的,却又总是三缄其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