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阑音看了元宿央一眼,只一眼,就颇为头疼道:“你怎么还没走?”
元宿央翻个白眼,“你十方宗难不成多容我一个客人就能穷了不成?你少管我。”
玉阑音看他这无赖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拢虚昨夜又来了消息,叫我转告你,掌门之位,你躲是躲不掉的。”
听了这话的元宿央,脸立刻就臭了下来,“让他滚。”
玉阑音拱拱手,笑眯眯道,“那只能是劳烦少掌门亲自去说了。”
一旁正往羽觞中斟酒的秦鹤生一哂,这立刻吸引到了玉阑音的注意。
于是玉阑音转头又朝秦鹤生笑道:“你啊,还不是因为你惯着他,天天叫他躲在十方宗,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这是十方宗少掌门了。”
玉阑音说话慢悠悠的,带着几分笑意,与其说是在抱怨,不如说是相熟之人之间的闲情逸致的叙旧。
秦鹤生乐呵呵地往玉阑音手里递了一只玉制羽觞,“这不也是真人默许的吗?”
玉阑音轻笑一声接过羽觞。
春天的酒凉,玉阑音捏了这羽觞没一会儿,指尖被冰得都有点僵住了。
由于他有意瞒着温卓,不愿叫他知道自己灵脉尽枯,于是正打算暗中化一些天地间的元灵气应个急时,一双干净的瓷白玉箸抵住了他的手。
是温卓。
温卓垂着头看着玉阑音,漆黑的瞳仁仿佛无甚情绪,又或者只是隐秘不发。
“我来吧。”他沉声道。
温卓指尖一拈,玉阑音手中冰凉的羽觞瞬间便热了起来,过了一小会儿,指尖便也暖了过来。
玉阑音顿了一下,随后故作调笑学着温卓的动作,也捻了捻指尖,笑道:“好厉害啊,一一。”
温卓没回话,只看着他。
玉阑音脸上的笑很快就挂不住了。
直到很久,他侧过头,极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啊,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温卓从小便是:不问,只做。
现在依旧是这样。
既然玉阑音不说,那他便要用行动告诉玉阑音“我知道了。”
玉阑音本以为自己大概会感觉被冒犯,可事实是,完全没有。
他眨眨眼,随后笑着推了推温卓,低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养身体,长命百岁,行了吗?”
长命百岁。
这是篝火前温卓对着玉阑音许的愿。
当时他说,希望玉阑音长命百岁。
温卓蹙了蹙眉,抿唇道:“不行。”
大概玉阑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一愣,“那?”
不过温卓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伸手碰碰玉阑音端着的羽觞,“快喝吧,要凉了。”
玉阑音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像身旁看去。
春天的草地上兰花开得正好,沿着兰溪开满了一整个岸边。
一旁,善玄和秦鹤生正在和秋风聊着天,元宿央在闷着头喝酒,青木正和秉文拌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弟子拉着弓比赛射大雁。
其余还有些更为风雅的长老,便玩着曲水流觞的古老项目。荷叶盛着羽觞顺流而下,止于谁前谁便要饮酒吟诗作赋。
起初倒是还有些能品赏一番的绝句,等酒过了三巡,再作的诗便是一些半俗半雅的打油诗了,逗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玉阑音看着这春和之景,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温情。
大概是因为孤身一人在北塞太久了,他总忘记他其实是那么的思念着春天。
玉阑音附耳朝温卓低声道:“一一,借些灵气用。”
温卓看他一眼,连为什么都没问便化了个暗红色灵气球给他。
玉阑音伸出手将灵气球拖在手里,指尖轻轻一转,整个灵气球便如破碎的玻璃一般碎裂散开。
忽然间整个山谷中飘起了细雨。
不过说是细雨,其实也就是几个雨点,一人身上充其量不过两三点。
整个十方宗的人都隐约安静了一瞬。
随后便齐齐看向玉阑音。
“谢无上长老祓禊!”
其中几名弟子道。
随后又此起彼伏的传来了好些声“谢过无上长老”之类的话。
秦鹤生笑着朝玉阑音拱了拱手,善玄也在一众声音中道了一声:“谢师尊!”
祓禊是上巳节的另一习俗。
传言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可以去灾病,如今玉阑音所做的便是为十方宗的各位祓禊。
玉阑音轻轻倚在温卓身上,笑着朝众人颔首。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2]。
期待了百年的春天,终于在雨水与祝福中到来。
年少之人成群结队言笑晏晏,只道今夕春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