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卓冷着脸沉默地站起身。
他转身去看火烧云,发现火烧云早就不在了。
玉阑音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下,“不用担心,已经把它送回去了。”
移形换影。
温卓低着头,觉得他这十几年,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无助。
他其实原本想要照例问一句“你还在发烧吗”,但他堪堪住了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他熟识的那位弱柳扶风的药郎似乎从来没存在过。
温卓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白伞菌和那包得板正的炸瓜花。
这时一阵划破天际的鹰啸自森林中传来。
白祺张着双翼穿过松林,正过山岭。
虽然说一切都表现得像是要步行回家的架势,其实玉阑音使个缩地术,几分钟两人已经站到药居的正厅里了。
温卓沉默地冷着一张脸站到了一边。
玉阑音放下油纸伞,把一切收拾妥当,这才看着自打见面一言不发的温卓温温和和道:“抱歉。”
温卓终于开了口。
“你说的话,哪些是实话,哪些是假话。”
这话作为见了面的头一句话可算不上友善,而且是颇为尖锐和夹枪弄棒。
不知是不好回答还是压根不愿,玉阑音对此只是带着歉意笑笑,“抱歉。”
其实温卓也不求他能说出什么。
比起刨根问底,他这话其实更多的像是在埋怨。他清楚,玉阑音自然也清楚。
两人安静地瞪着眼。
温卓在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中忽然意识到,其实玉阑音从来没提过他的修为,更不用说故意隐瞒,他甚至几乎很少提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所以其实说到底,他认识的玉阑音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的误会。
温卓的手又开始发起抖来。
玉阑音忽然开口:“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一一。”
温卓不说话。
“你应该知道厌族,也知道云州结界。这几年大陆结界不稳,而札布萨正处极北边境结界脚底。”
温卓一愣。
玉阑音平时不常费口舌解释任何事情。
玉阑音瞧着温卓的脸,忽然觉得他可能还是看浅了这个孩子的心事。
温卓心思又厚又重,这般定是要想多了去了。
“结界不稳?”温卓道。
语气依旧算不上好。
不过玉阑音是松了口气,毕竟他愿意回话已经是好征兆,“嗯,这些年厌族试图进入大陆内部,反扑得厉害。我便是为此而来。”
温卓蹙眉,“危险么?”
玉阑音闻言眉眼稍垂,轻笑一声,声音依旧如终年无波的清风,“小打小闹,不足为惧。”
过去的玉阑音总是一副风来便倒的孱弱相,何时如此刻这般。温卓看着他扬起的眉眼一时怔忪。
“有多久了?”
玉阑音次眯了眯眼似乎是想了会儿,“太久了,记不清了。”
神仙下凡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是札布萨人背地里对药郎无伤大雅的小编排。
过去以为半是恭维,如今看来只是一语成谶。
温卓沉默了下来,许久方轻声自语:“云州结界松动多年我居然从没听说过。”
玉阑音摸了摸下巴。
他不常做这个动作,但是温卓知道这是他在想事情的时候的小习惯。
玉阑音其实原本是打算撒个无可厚非的小谎糊弄过去的,不过看了会儿这孩子黑沉沉的眼睛还是决定作罢。
“其实前些日子给你的一些新卷里倒是有写过只言片语,不过那些章节被我撕去了。”
温卓皱了皱眉头。
“别这么严肃,其实上面写得也不详细,毕竟在人族厌族的千年之战双方——甚至连这结界的诞生都算不上体面。”玉阑音笑着伸手按了按温卓皱着的眉心,“别总是皱眉,老成得很。”
“过去我也想,居安思危,多简单的道理,大厦将倾哪能自欺欺人捂住人们的耳朵。不过当我来到札布萨我就不再这么想了,和平年代人们拥有无知的权利,这可是好事。”
忽然他笑了下,“而且,你。”
“把你的书卷拿掉的原因倒不完全是这样,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犯不着使到你身上。”玉阑音笑道,“我只是单纯的私心。”
他一顿,随后轻笑一声,“要你知道这些干嘛呢?这不有我吗。你只需要在我袖子底下好好长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