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秦有思默默听大家交谈,并未主动提及任何与秦家相关的话题。
大家主要在交流西州与南州调兵遣将之事,商讨如何才能尽快帮宋宜平收编西州军、补上粮草辎重的空缺。
眼下最难的问题在于,朝廷为平息西昌侯在西境积累的民怨,承认了几桩屠杀无辜百姓的祸事,这需要朝廷支付大量的补偿款,以至于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军费,更为艰难。
盛帝治理社稷无方,朝廷已连番增加税收,百姓叫苦连天;西境战事一触即发,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只节流不开源,并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秦有思大胆的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扬城的海市热闹非凡,百姓富庶,仅一城的税收就足抵一州。”
望喜楼少东家王苏双眼一亮,率先接话:“桑姑娘的意思是,让朝廷重开海市?”
自盛帝登基,朝廷屡生动荡,周边邻国如西渚、东夷、南越,总想趁虚而入。
盛帝为稳固皇权,先后关了东州的海市、北州的边贸、南州的茶马商道和西州的丝路,禁止百姓与邻国通商。
秦有思点头:“不止是海市,还有各地的边贸商市,这是开源最有效的方法。西州战事紧张,丝路不便重开,但东州、北州尽在朝廷控制之下,为何不能开?”
东州的水军发展迅速,快将海寇杀绝了,东夷正在内战,无心进犯,正是重开海市的好时候。而北州自北凉王回国控制了王权,也再未侵犯过边境。
在关闭民间边贸的这些年,由官府经营的对外商贸赚的钱,多数被官员和权贵中饱私囊,根本进不到朝廷的金库,以至于盛帝认为边贸不赚钱,只会增加边关风险。
王苏点头道:“我也曾听姨父提起过,想要建议朝廷重开边贸,但折子在内阁就被打了回来,都未能呈递上去。”
他姨父正是吏部侍郎贺方正。
秦有思想起史夫人,说:“我与吏部郎中史夫人颇为熟络,若贺大人和史大人联名上书,会不会有效一点?”
百里鸿渊补充道:“可以请宋帝师专程就边贸之重要,再给陛下上一课。”
太仆寺监正沈林也说:“我也请义父暗中给皇上说说前朝巨贾的轶事。”
他义父是内务府大总管常公公。
大家热火朝天的提着建议,时不时还会主动问秦有思的想法。
尹通再看她,便觉得这个少女,倒也有几分像秦二姑娘了。
这顿宴席,酒喝的不多,但大家商谈到很晚。
待到打更人敲了三更,百里鸿渊不得不说:“六娘身体疲弱,熬不了夜,我先送她回去,你们慢慢喝。”
秦有思略感歉意,但她身体确实有些疲累,从善如流的请辞了。
待二人走了,周游终于忍不住问尹通:“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尹通好笑的说:“我今天刚到京城,你问我?”
周游啧啧摇头道:“忘机竟然是个痴情种!你们还记得当年秦二娘死的时候,他大病一场,性情也大变,我当时才知道他一直惦记着秦二娘,藏的如此之深!六娘跟二娘长得这么相似,你看他寸步不离守护的样子,必是又陷进去了。”
尹通不太认同的说:“六娘是六娘,不是谁的替身,若百里兄真的有这个心思,对六娘可不公平。”
周游赞同道:“也是,以后有机会劝两句吧,不能让他这么糊涂。我瞧桑六娘是个聪明姑娘,也不能受这个委屈。”
深秋的子夜十分寒冷,地上已结了霜。
秦有思一出门就咳嗽了两声,百里鸿渊立刻将还未上身的斗蓬披到她身上。
辛辰已备好马车在门外等着,百里鸿渊扶秦有思坐进去,自己在外骑马。
秦有思探出头说:“大人身上的旧疾也不能受寒风吹,一起坐马车回吧。”
百里鸿渊怕自己身上的酒气熏到他,拒绝说:“我散散酒气。”
秦有思只得隔着窗户说:“我想跟大人商量个事,能让我进典狱见段铮一面吗?”
段铮被判了流放,还未出发,被关押在白鹿台。
百里鸿渊略迟疑了一下,说:“好,明天下午派人带你过去。”
见他不问缘由,秦有思主动说:“我想以他和段夫人的平安,换些宫内和西境的人脉情报,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冬日最冷的时候流放,去的又是瘴气毒虫最多的岭南,千里之遥,能否活着走到地方,太看命了。
段铮或许自己不求活命,但他为人子,应当还是在意他母亲的。
百里鸿渊低头看着马车窗户中仰望他的少女,模样可太乖了,于是笑着说:“不必解释,自是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