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一日不悔,但若说再回到当初,他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时也,命也。这是他这些年心底最常说的话。
本已认命,但桑有枝的出现,让他的心产生动摇。
他无法再看到一个与秦有思如此相似的女孩儿,如飞蛾扑火般跳入复仇的火坑。
秦有思冰冷的话语将段铮从心魔中惊醒。
段铮大喊道:“你这是自寻死路!段家、桑家已为秦家偿命,你收手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京城!”
说罢,他激动的想要伸手去抓秦有思。
孤鹜一直都在暗处,她果断出手,劈掌打开段铮。
段铮身上有伤,跌倒在地,恰百里鸿渊带人赶来。
见此情此景,百里鸿渊挥退部众,单独走进医馆。
秦有思垂下眼睫看向段铮:“段世子,不要说什么为秦家翻案,你父亲的野心已膨胀到盛国都装不下。该不该交出证据,你自己看着办。我奉劝你,以此证据换个活命的机会。”
段铮被百里鸿渊的人押走,秦有思一时有些怅然。
段铮也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子,文武双全,他这些年消极仕途、碌碌无为,原来是他早已知晓了自家做的这些恶行,良心有愧。
“你不打算取他性命。”百里鸿渊问。
秦有思点头,段铮没有害过秦家,家族覆灭足以惩罚他的无为。
百里鸿渊见她心情不好,但不知是为段铮,还是为秦家,一时无从开解。
他亦没有太多时间,西渚的暗探被抓,必会打草惊蛇,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给了孤鹜一个托付的眼神后,纵马往白鹿台去。
九月末,秋风渐疾。
大理寺监狱在一个暴雨夜遭人强攻,不少犯人逃逸,幸而重罪之人早被转移到白鹿台的典狱之中,才没有酿成大祸。
盛帝面对着三司会审的重重罪证和前来劫狱的西渚死士,他不得不在处斩西昌侯的文书上盖上皇帝玺印。
他也是心有不甘的,为何自己一手提拔、扶植、倚靠的重臣,会勾结敌国背叛他?
在百里鸿渊的安排下,盛帝微服来到典狱,问了段维明这个问题。
此时的段维明在监察寮的重刑拷问下,已遍体鳞伤,血迹斑斑。
他嘶哑的大笑道:“如秦家都能被你灭族,我段维明怎敢仰仗皇恩浩荡!刘冕,你就是个昏君!暴君!我在黄泉底下看着,看史书如何写你!哈哈哈哈……”
盛帝被气的手指发颤:“给朕拔了他的舌头!拔!”
内侍曲公公从狱卒手中接过铜钳,命两人按住段维明的肩膀,只听一声剧烈的惨叫,一团血肉被拔了出来。
猩红的血从段维明嘴里翻涌而出,他的四肢被锁链吊着,软软的悬在半空。
百里鸿渊深深的看了一眼动手的曲公公,他这般行刑方式,就没打算留活口。
盛帝受到惊吓,踉跄而退,纵使隔了数丈远,也被溅了一身脏血。
而此时,内阁的议政厅里,灯火不灭,几位阁老神色凝重的讨论着,秦家叛国案,到底要不要重审。
在特使团前往西境调查西昌侯一案中,已有足够的人证表明,秦太医被斩杀前,未被提审,一应卷宗和证据都是缺少的,全被西昌侯以一句战火焚毁敷衍过去。
苏宰辅老态龙钟的坐在上首,但眼神清明:“此案若要重审,还是得从西昌侯下手。他已被判秋后问斩,绝无活路,此等状况,他怎会招认?”
宝亲王道:“审不审得出结果是一回事,我们审不审,是另一码事。苏阁老,我听调查回来的特使说,西北已因西昌侯为非作歹民怨难消。若咱们还睁一只闭一只眼,朝廷威信何在?民心何在?”
苏宰辅微微睁眼,点了点头,打太极道:“宝亲王说的有理,可您别忘了,秦氏叛国案紧关联着的,可是淑妃毒杀皇嗣案,莫不是要连着此案一并翻了?”
淑妃毒杀皇嗣案是太后亲自主审,当初定案的一个重要证物,就是一味传自西渚的毒药。
因秦太医被认定与西渚国有勾连,这个毒药便被栽赃到淑妃秦氏的头上。
一时间,议政厅里都安静下来。
两声沉闷的敲门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振聋发聩,众人齐齐看向门口,是皇帝跟前的一个小公公。
“各位大人,陛下顾念君臣之情,前往典狱送别西昌侯,怎知西昌侯出言不逊顶撞皇上,曲公公施以惩戒,却失手令西昌侯失血过多而死。陛下已责罚曲公公,但此时事关重大,陛下命小的连夜将此事通传给各位大人。”
话毕,亦无人应话。
小太监偷偷抬头察言观色,见苏宰辅摆了摆手,便麻溜的跑了。
良久,宝亲王起身道:“夜深,散了吧。”
众人皆舒了口气,好个“失手”,倒是解决了他们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