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铮心中微惊,明白父亲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儿子明白了。”
盛夏七月,炽如流火。
坐落于城南宝镜池畔的宝亲王府,不大不小的失了一场火,位于后宅的小厨房被烧了,虽及时扑灭,但影响后宅的饮食用度,惹得王府内的人怨声载道。
宝亲王府是京城中少有的依皇家园林规格建制的王府,建筑恢弘、景色迤逦,可与皇家行宫媲美。
若是依规等着宗正寺和工部的人来修葺,没个小半年是不行的,老王妃便做主寻了民间最有口碑的四鼎营造坊来休整重建。
邓坊主亲自带队施工,每日收工后还会请王府的管事们小酌两杯,以拉近关系。
闲谈之中,邓坊主说起自家体弱多病的孙儿,近来得了民间儿科神医救治,多年顽疾消失,一个月长了十来斤,如今能跑能跳,酷暑时节最没有胃口的时候,每顿还能吃一大碗饭。
这话听在王府管事耳中,格外心动,因王府最大的心病,就是宝亲王的独子,如今已十岁,却如豆芽菜一般瘦弱,不足四十斤的体重,一个月有二十天在病床上躺着,老王妃、王妃整日里为了他的事以泪洗面。
自小厨房烧毁,小公子的汤药和一日三餐更成问题,是以老王妃才催促工事尽快修整。
管事试探问道:“当真有这样的神医?许是你家孙儿本就是小病,随着年岁长大,身体渐好,病症自然消失,你莫错将功劳归于旁人了。”
邓坊主摆手道:“医治效果一目了然,这种事怎会弄错?我就这一个孙儿,为了他的病,我们家四处寻医问药多年,都没有效果,这次遇上的神医,据说是秦家后人,有秦家秘方,还得了道宗高人的真传。”
管事神色一紧,说:“这话不可乱说,秦家被诛五族,哪里还有继承衣钵的后人?”
邓坊主说:“确有其事,不是秦氏本家,是表亲,未被株连。你不信,可向屏东郡王府打听,郡主的容貌,也是那位神医医治好的。”
管事满怀心事的自酌一杯,终是问道:“你说的是哪家医馆?”
“朱雀大街新开的袁氏医馆,袁大夫的养女,桑六娘。”
不过三日,消息经管事传至宝亲王妃耳中,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问身旁的嬷嬷:“先前叶夫人来府上,说七郎指腹为婚的那位姑娘,我记得也是姓桑?”
嬷嬷心细,事情记得全,立刻道:“王妃好记性,是姓桑。这个姓不多见,老奴依稀记得,一样是家中行六,又是秦家的表姑娘,许是同一人。”
王妃沉吟了片刻,又问:“桑家出事前,要送进府里的姑娘,也是她?”
嬷嬷变了脸色,之前没有往一处想,现在一看,确实是。
“莫不是她见桑家已倒,进不了王府,便寻这个法子接近咱们?”
王妃也有这个怀疑,但根据管事所说,是他主动去问,并非医馆的人毛遂自荐。
到底是不忍放过给儿子治病的任何一条生机,她吩咐道:“你去请叶夫人来一趟,我有话问她。”
叶夫人顾氏做梦也没有想到,宝亲王妃找她打听桑六娘。
她与王妃同为顾氏女,但隔着几个房头,并非亲姐妹。
她平日里想求见王妃办点事,都不一定得见,每回都是趁着节礼往来的时候熟络感情,仔细算算,这还是宝亲王妃头一回主动找她!
叶夫人对王府的情况还算了解,一下就猜到王妃找桑六娘是为什么,于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表功,连忙说道:“七郎虽然与桑六娘解除了婚约,但我们两家好聚好散,并没有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分还是在的。姐姐要是找她有事,告诉我,我出面就是。”
宝亲王妃没有急着说自己的诉求,问:“我是听说她医治好了屏东郡主的容貌,觉得新奇,她应该年岁也不大,当真医术精湛?”
叶夫人道:“这个事确实是真的。”
叶夫人想起自己去屏东郡王府给叶嘉树提亲被拒,心头的憋屈又起来,抱怨一堆屏东郡王府过河拆桥的话。
“若不是看在七郎的面子上,桑六娘怎会尽心尽力的去医治?现在好,郡主容貌恢复了,就想另选好人家,真是不讲道义……”
宝亲王妃自不会听她这些,她只知道,那女子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既是故人之女,她父母又双双去世,虽没了婚约,你也应当照拂一二。一个世家之女,沦落至民间街头医病为生,被有心人知道,你的名声说出去也不好听。”
叶夫人尴尬点头,做继室的就是这样,总会被人议论。
可她已被那小丫头讹了两个铺面,她虽心痛,但这些话她也说不出口。
宝亲王妃与叶夫人吩咐道:“你即算她半个长辈,就替我去问一问她,如今桑家没了,但当初王爷允诺桑家的事,也可作数,她若是愿意来王府做妾,我照样命人将她抬了进来。若是不愿,她要是能照顾好祥儿,以后宝亲王府就是她的依靠。”
叶夫人头一回知道宝亲王还要纳桑六娘为妾的事,着实惊了一头汗。
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得记下王妃的话,回头与叶大人商量。
叶夫人与叶正伦感慨道:“幸得退婚之时没有与那丫头闹翻脸,谁能想到她有这样的造化?竟入了我姐姐的眼!老爷你看这个事,咱们该怎么办?”
叶正伦问道:“她医术到底如何,真能治好祥哥儿?”
“我……我也不知啊……”叶夫人尴尬道。
叶正伦说:“你先探探虚实,若真能治好祥哥儿,不止王妃,宝亲王也会记我们一大功,复出之时,何愁无人撑腰?只是若她将此事办砸了,也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