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细没了主意,去还是不去?
“姨,早晚的事,说开了反倒好。”
鲜梣一推蔓延,“你跟着胡姨去应对你姑姑。”
鹅。
让我出头挨宰,你真豁得出去。
“你们几个吃饭,我自己来。”
胡细进了大嫂的屋里,见到曾家小姐正拉着老太太抹眼泪。
胡老夫人也跟着眼睛发红,“不碍的,曾岂把事儿瞒这么紧,也是不想让姓官的那家人知道缘由儿。”
鲜梣当然不放心,站在廊下头观风景,却等来了胡釉。
“听贼话呐!”
原来她也是听到了消息,跑过来打探情况。
“做贼的不听贼话听什么!”
“哼!”
一向霸道惯了的胡家小姐棋逢对手,心里着实不太舒坦。
“我小叔要是被曾家带走了,小曾参赛的事准黄。”
话不多,也不再戾,只要掐中要害,准能见功效。
鲜梣转身就走,最好离这个姑奶奶远点,老这么套近乎,谁知哪会儿戳他肺管子。
“跑啥,有了结果没人给你报信儿啊。”
你的大嘴巴就是广播喇叭,有你候着,我连跟班都省了。
虽然心里揣着大块的石头,可也无计可施。
澹窑的陈列室是重新改造过的。过了厚重的大铁闸,里面全是高级防弹玻璃制造的天地。
天花板上的灯光明闪闪,银色一片,犹如月光洒地似的。
在五大名窑仿品展柜的后面,是单设的有密码锁的暗间。
通过了指纹,蔓延跟着胡览进入,才发现里面宽敞得不得了。
在一排排的木质柜子里,每件瓷器的旁边都挂着标志牌,说明它的出产年代以及收藏者的姓名。
蔓延看中了一件标志着清代出产仿“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
“它是我的祖辈在三百年前,仿制了这件东西,行内人都说可以以假乱真的。”
胡览的声音发颤,“我不想只活在前人的荣耀里头,求新求变——是我的理想……”
蔓延看着人,看着物,心里头荡漾成了汪洋。
回想过去,鲜梣第一次带他去了如意楼,又如意坊,原来这其中都有深刻的用意。
人与人之间,你本以为,只是一场偶遇,只活在当下,无须交集,却万万没想到,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的澹窑分旧地和新址两部分。
胡家老祖宗烧窑的地方原封不动被保留了下来。到了胡承手里,虽然有老爹压制着,他还是进行了诸多的改造,把现代化的机械元素加入了其中。
手工制作依旧是卖点,但为了迎合购买者的新品味,机械的作用不可小觑qù。
该放手了,把机密的东西交出来,盯着年轻人把看家本领学好,到了百年之后,老人们才能闭上眼,而胡家的先祖们也是这么样的辈辈相传。
新工厂不必看了,用胡承老先生的话来说:再先进的科学技术跟各种艺术之间没有必然的等式关系。
古人仅凭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和智慧,就创造出一个个后世“摹拟”不了的“奇迹”。
“我拿最原始的‘双灶’窑炉来做你的东西。”
胡览给他介绍土灶的使用方法,“天然而成的炉温和气氛,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用泥土做成的两个巨大的窑炉紧紧挨着,胡览打开其中一个炉盖,让蔓延看里面。
松木燃着,散发出特有的香味,旺旺腾腾的炉火熏着人的脸,直至发热。
“俩火膛交替着来,炉火不会熄灭。”
“那夜里用人添柴火吗?”
胡览笑,“有专门的烧工管这个。”
在窑炉的后面,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棚子,里头全是垒成一座座小山似的的木头垛,还有几个年老的窑工蹲在那里劈柴。
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窑工们随口唱着一首自编的小调——
【一二三四,四三二一呃,烧窑少不了我们的松木头,呃哟哟,就是用檀木梨林都甭想烧出出奇的物件……】
窑工们看见少主人带了客人,都扬手跟他们打招呼。
瞧着斧头,蔓延玩心大起,上前问一个人,“大爷,我能试试吗?”
“你——”
大爷一撇嘴,这个后生,鲜嫩得跟朵花似的,还惦记玩个大的。
真抡了起来,蔓延才觉出了重量。
对准那大半截子木桩子一斧子下去,“嘣”地只把它带跑了老远。
“哗”地,大家都指着小孩子乐了。
不是耻笑的意思,是纯朴的喜爱。
老大爷把木头捡回来,只轻轻一扬,那块木头就变为了两半。
蔓延的后背有了汗流。难道我以前给燕大叔大婶劈柴的功夫白练了吗?
也是,在阏氏陵的乡下,哪里有用这种松木烧火的道理。
有劈柴的,有添柴的,看似都是粗活,里面可有着天差地别的学问。
出了这个口儿,紧挨着窑炉房的则是一间可以看得见三面墙的小屋,门楣上挂着金字牌匾:龙窑神。
门帘给两边撩开,里边供奉着他们的窑神。
走上了大块的红毡地毯,蔓延接过胡览手里的香,在烛火那里点燃了,插在香炉里,然后就在窑神前磕了三个头。
第一个头:保佑澹窑烧好,永有平安。
第二个头:保佑澹窑流芳百世,生生不息。
第三个头:保佑蔓延的初创之作,能够烧制成功。
一扬头,膝盖还没抬起来,忽然看见鲜梣也跪在了他的身侧。
礼毕,鲜梣拉着蔓延的手与他一同站起来。
“龙窑神爷爷,我们的祈求,您都听见了吧,心诚则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