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什么?自打送达通知书开始,一切都急转直下,所有都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做强做惯了,被拿捏,非常不是滋味。
月亮升到树梢头,皎洁的银光让头脑异常清醒。清醒是一时的,思路很杂糅,不能每条都择得干干净净。
“睡了吗?”鲜梣抱着蔓延的被子,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想喝水?床头柜上不是给你放了瓶纯净水么。还是你不困,没话找话。
“你烦我?”
是的,你的到来让我起躁。我烦你,更烦我自己。“你还要待在阏氏陵几天?”
“等叔叔婶婶回来行吗?”我能陪你到无人的最后。
“不行。”你不是松鼠,一个陌生人不该占有他人的地盘。
鲜梣不言语了。两个人的表面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关系,实际上却是暧·昧不减。我对你老早就暗生情愫,你呢,为了完成责任的驱使来照顾我,我宁愿你冷冷淡淡地远离我。
蔓延的身体虽然隐匿在阴影里,却把对面床上的男孩看得明白。鲜梣动了动身子,看向月亮。
蔓延用鼻子呼气,聪明的人怎么连这点子家长里短想不明白。你是我什么人?非得跟我同居一室?
从城里追到乡下,叔叔婶婶当然有听奶奶提起过鲜家的事,但他们对你知之甚少,到时我要怎么跟人解释你和我的关系?要说是朋友,以他们的常理认知,应该亲不过松鼠,松鼠为何不来?
那个怂货,如今可有了个好“活儿”,双管齐下,学习有了,还踏进豪门,有了高等级待遇。
嗳,两个苦命的少年,在最需要摸清道路方向的十字口,贵人均来,还奢求什么呢?
“那我——”鲜梣又开口,“我在他们回来之前走总行吧?”
蔓延听到了,但没吱声。默认。
“你明天带我去太乙观逛逛行吗?”
“腾不出空来就不去!”
连蔓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条件反射般的扛硬,却是内心脆弱的表现。
防御不是最好的进攻方式,顶着上,才是强者。但他做不到。
熬鹰到凌晨,蔓延看到鲜梣应该是睡着了。
他趴着,一边看着月亮和星星,一边看着床上安然的男孩。月亮和星星,一眼明了。
心仪的男孩沐浴在月光中,你却不能懂我的酸楚。
静谧的光影摇曳,蔓延藏身甚佳,任谁也无法知晓的时刻,他的两只眼角开始垂泪。天上的星星仿佛为他闪烁。夜空的明月仿佛为他照亮。
蔓延在长途跋涉之中,即使摸着黑,他也知道,有了鲜梣,自己从此不会再绊倒了。
从纱窗里有凉风吹过来,室内没有燥热。倦意袭来,在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他又想起来什么,翻了个身,抱着夏凉被,找到一个更好的姿势,这才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孩睁开眼,看窗外,看星星,看月亮,看窗下那团阴影。
聆听一会儿,鲜梣赤脚下床,轻手轻脚地猫上蔓延的身边,隔着被子,把人从后面抱住。
连日的失眠与心累,到今夜才有了稳定的情结,睡得很熟,根本惊醒不了。
白日里一见面,鲜梣就看到了糊在蔓延双眼之下的乌青。他自己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儿去。
准备好的铺盖卷,人逃走了,但还不能直接去赶脚。追也白追,捆都绑不回来的,你能怎么办?
不敢有力度,抱得很轻,压抑着再进一步的冲动,过了良久,他才敢把双唇挨上蔓延颈后的短发。
蔓延喜欢穿旧衣服,除非破到不能再破的时候才扔掉,这是属于他个人的风格。节俭是一方面,穿旧衣服,就是舒服,跟穿新衣服带来的拘谨不能够比拟的。
那会儿洗完澡,鲜梣就注意到了,蔓延身上全新的睡衣,是自己给他买的那十几二十套当中的一件。
原来他把睡衣藏在了乡下,是用来过瘾的吗?
鲜梣把新衣挂进蔓延的衣柜里之前,都请人清洗过了,标签没有动,他不想让蔓延知道自己的太过用心。
两个男孩的这一点骄傲太过相同。都嘴硬,可心里又都软到尘世的谷底去呢。
鲜梣把双唇移动,停留在蔓延的眼角,于是就品尝到了仍挂在那里的一颗泪珠。他伸出舌尖把它舔去了。
乡下的深夜好静。没有车马喧。没有人声鼎沸。如果能让有些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自此开始就更优美了。
越稀罕珍贵,越是不能早打破。急躁,可是一切美好的杀·手。
在窗台上觅食的喜鹊把蔓延吵醒。伸完了懒腰,坐起身,就去看对面的床,牛呢?
一身油烟味的鲜梣走进来,“我已经把牛放到汀边去吃草了。”
谁允许用你金贵的手劳作吗?我们家的牛,排斥生人的,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太乙观有点远,中午赶不回来,我做了午餐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