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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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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宽应了一声,正要将盖子合上,却被元仲辛伸手挡住,“等等!”他抢着从里面拿出一叠用金色丝带捆扎的书信。吸引他的是信封上“丁二亲启”四个字,但冥冥之中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召唤他。

米禽牧北见他拿出那叠信,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不由自主地滑下半个头,把身子缩回被子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丁二?你还真是喜欢用这个粗鄙的化名啊。”元仲辛不会放过再次嘲笑这个简陋名字的机会,却在把信封拿到近处仔细查看之后,震惊得只吐出了一个字:“哥……”

他看得千真万确,这正是元伯鳍的笔迹。

那熟悉的字迹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的眼角忍不住湿润了。这也正是他期待的。他之所以这么急切地想要打开这个盒子,为的就是找他哥的信件。他一直想弄清楚,他哥究竟有没有出卖过大宋,跟米禽牧北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迫不及待地解开丝带,怀着七分欣喜三分忐忑拆开那些信封。米禽牧北知道没法阻止他,只好尴尬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可当他和王宽看着那一封封书信时,心中却不禁生出诧异。那些信件里,只字未提任何有关大宋的机密,写的却是……

“今日立春,乍暖还寒,院里桃树已挂上花骨朵,却迟迟未见春色,想必是暖阳未至,含苞待之……”

“近日口福甚好,边城最好的酒肆新做了一批上等鹿肉脯,入口即化,还有难得吃一回的鲜嫩樱桃,甘甜多汁……”

“你上次所说制酒之法,我试了,醇香尚可,入口仍有些许酸味,莫不是邠州比夏地湿热,我需缩短埋藏的时间?……”

每一封信,都只是在唠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天气风景,美食佳酿,日常起居,写得细腻琐碎,仿佛是在跟一位老友不厌其烦地倾诉自己的生活。

“这都写了些什么啊?”元仲辛疑惑道,“是暗语吗?”

米禽牧北没有回答他,只是半躺着看向窗台上那抹银白的月光。

“看不出规律,应该不是暗语。”王宽却老老实实地替他答道。

“呵,”元仲辛把那些信往桌上一放,感慨道,“连我都从来没有收到过我哥这样的信。他到邠州后,每次给我写信,都只是干巴巴地问我有没有好好读书,有没有闯祸。我还以为他真的变得那么无趣了,没想到,他还是挺会聊风花雪月的嘛。”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嫉妒。

米禽牧北这才转过头来,自嘲地一笑,“其实是因为我从牢城营回夏之后,让你哥每半个月给我汇报一次邠州边关的情况,于是他就写了这些废话来敷衍我。”

“既是无用的废话,你又为何把它们跟这些重要情报放在一起,精心收藏呢?”

王宽这一问,像一块石头堵在米禽牧北的胸口,让他一时失语。

王宽又向他走了两步,“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元将军写这些内容应该也不只是为了敷衍。因为那个时候,你是唯一知道他内心最大秘密的人。你知道他痛苦的根源,也知道他活着的目的,所以他无意中把你当成了某种知己,通过跟你分享日常来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又看了一眼元仲辛,“我想,元将军在写这些信的时候,内心一定是平和安宁的。”

“别说了……”米禽牧北哽咽道。他攥起拳头把床单揪成一团,紧闭着的眼角泛出点点晶莹,气息也变得粗重。

他再次被人提醒,自己曾经亲手毁掉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米禽牧北!”元仲辛突然带着怒气大喊一声,手里举起元伯鳍留下的那封绝笔,剧烈地颤抖着,“我哥……他……他竟跟你相交如此之深……可他待你一片至诚,你却利用他的信任逼死了他!”

他扔下信纸,猛地冲到床边,双手掐住米禽牧北的咽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哥?”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米禽牧北差点没被他掐断脖子。

“元仲辛你冷静点!”王宽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开。

米禽牧北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爬起来靠在床头,声音仍是沙哑的,“我是……一个月之后……咳咳……才看到的这封信。如果我能早一点看到,或许……或许……”

真的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他突然迷茫了。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一次失去,他又怎么会懂得真情的珍贵,又怎么能学会为情义做出让步?那时的他,正如元伯鳍所说,真的什么都不懂。

“元仲辛…… ”他声音低沉下来,看向被王宽硬压着肩坐在茶桌旁喘气的元仲辛,“其实我曾说过的两军交战无私仇,并不适用于我跟你哥。你应该找我报仇的,因为,是我背叛了你哥,是我对不起他。”

此时元仲辛心头的火气已经退去了一半,刚才他也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发泄激愤,并不是真的想杀米禽牧北。他长叹一口气,盯着那几页信纸,缓缓说道:“我哥让你好好活着,不要忘了心里的光。”

米禽牧北含着泪淡淡一笑,再次望向半开的窗棂。窗外月色如水,洗尽铅华。

元仲辛又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字迹,笔笔力透纸背,字字倾心吐胆。他沉默片刻,说:“我记得你曾提过,‘丁二’这个名字是一位宋人起的,难道就是……”

“是他。”

“呵,我哥还真是不会起名字啊。”元仲辛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淌出了泪。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米禽牧北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很喜欢。”

元仲辛这才注意到最后一页信纸上有被水浸过的痕迹,还模糊了几个字迹。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软,说道:“米禽牧北,你曾经说,我俩的遭遇很相似,这话只对了一半。我小时候有娘亲,成长的时候有我哥,后来又加入了七斋,在我信念坍塌的时候,我又遇到了樊大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我快要滑向深渊的途中拉了我一把,坚定地握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段迷惘的路,所以,我才能一直心怀光明地站在黑暗里。或许,这就是我比你幸运的地方。”

米禽牧北转头看向他,眼中思绪纷杂,千回百转,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屑:“我不需要你来理解,更不需要你的怜悯。”

元仲辛轻笑一声,“我知道这话对你没什么意义,不过我终于明白我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他看向米禽牧北,两人目光交错,已无须多言。烛火映在那人幽深的眼底,闪动着微弱却执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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