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直到被她放回龟背,看着她一脸忧色离开,心中对于各种信息之间的联系,都还没有完全规整。
“在想什么?”
心底响起度朔低沉的传音。
抬眼看向身前满目柔和的神祇,鱼九勉强从愣怔中回神,却控制不住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她振作精神,走近莫六的躯体旁边,缓缓跪坐下来。
看着追凶到老、溘然离世的这位养父,鱼九只能捧起他因逝去失温冰凉、因祖灵雷罚焦黑的手臂,默声为他感到遗憾与哀伤。
“因为我阿妈的死,他执念了一生。”
心底蓦地响起鱼九没来由的低语,度朔视线落在她的动作上,当即明白她是需要一个梳理思绪的空间,而非自己的回应。
他背过身,望着风有时离开的方向远眺沉默,由她传音呢喃。
“哪能想到呢,我和阿爷追查一辈子的凶手,风解落这个人,他竟是我的生父?”
“原来害死我阿妈的,是我的生父啊。”
反复组织语言,思忖得出这个推断后,许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比荒谬,她沉默半晌。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场火灾……是人为不是意外吧?阿妈她应当是假死脱身?而后带着未出生的我逃去了深山水寨?却在好不容易安稳半年后,竟被遥遥追杀?”
“我身上的水火血脉,果然是生身父母各自一半给的……”
“命境之能,又是从何而来……”
通过寥寥信息拆解自己的身世源头、拼凑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让鱼九感到无比头疼,以至于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还颠来倒去、絮絮叨叨了些什么。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借着传音,把度朔当成了纾解困扰情绪的树洞。
但他只是静默在身侧,并没有干涉或是打断整个过程。
平复好繁杂的心绪,鱼九简单传音与他一句谢意,停止了这场单向倾诉。
看着眼前一排三具躯体,突然觉得,自己和阿爷奔波来奔波去,不仅落得个两手空空、满心疲惫,还把本质上不相关的人搭了进来。
为莫六感到悲哀。
为牵连到甲乙感到愧疚与无奈。
沉思过后,她抬头望向张真言。
他在一旁,虽然关注到鱼九因为那位女明星的短暂到来,产生了明显的情绪变化,却因为不明就里,不会热络安慰,只能在旁边呆滞等待。
看到她突然抬眸盯住自己,眼眶红的发紧,他嘴巴太笨,只能弱弱一问:“你……你怎么了?”
鱼九克制住情绪,斟酌后尽量平静相答:“让雷龟靠岸,我要先离开花塘湖。”
默然观察一切的玄狐适时出声。
“鱼小姐,想将他们暂时安置去哪?”
瞥它一眼,为它的强大洞察力再次感到困惑,鱼九面上不显,只说出相对合适的地方。
小隐纸扎·追思一枝花。
花圈店前,门可罗雀。
窗明几净的店内,花隐眉眼柔和,忙于给已经成型的花圈骨架搭配鲜花、纸花、绢花各样的装饰。
纤纤素手正在对新鲜的□□进行精心排列,在察觉到窗外的气息变化时,当即停住了动作。
是清早来过的那个女孩,鱼九。
但她和早上大不一样,居然变作白发异瞳。
她的身后,跟着杜家父女,以及她的那位阿爷。
花隐一眼辨认出来,那三人看似正常站立,却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垂首闭目,情况颇为严重。
她急忙上前将他们迎进来,看着为首的鱼九面露困惑。
“鱼九妹妹,你们这是……”
“我知道你是妖,应当是半妖吧。”
她开门见山,指明自己的身份秘密,好在话语是平和的。
紧接着,她面容憔悴,亮明叨扰目的:“如你所见,我也并非常人。我和小乙老甲早上去花塘湖那边查事情出了问题,可以请你再帮个忙吗?”
很明显,没有恶意。
作为半妖,花隐是知晓老朋友甲乙并非常人的,只是她道行更加高深,足以做到在甲乙二人、邻里街坊,甚至大部分人前,完美隐匿自己本就不纯的妖气。
她只想偏安一隅,与爱人安稳度日,过平凡的生活。
但眼下的情形,似乎是不平凡的事情找上门了。
鱼九身后,三具躯体如同提线人偶,催动妖力感知,便会发现一死两伤。
只是疑似被什么术法,吊了起来如同正常行走。
花隐先行相问:“你别着急,他们这是?”
看到她态度柔和,鱼九面露忧色:“小乙和老甲处于濒死状态,但不至于魂断离世,只是需要时间恢复灵息。”
“我阿爷他……遭遇不测已经身死。”
顿了一顿,鱼九尽量表达和善的气息,眼露诉求:“花隐姐姐,想请你帮忙照顾他们的躯体,我还要回花塘湖那边,有许多事情要做,得想办法找回我阿爷的魂魄。”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经历了什么,出于各种考虑,花隐思索片刻后应下。
“小乙和老甲是我和式哥的朋友,出了事我自然要帮。”
察觉到鱼九无奈之举的踌躇,她握起她的手轻声安抚:“朋友的朋友,我自然也乐意帮忙的,你不用担心。”
看到她弯眸微笑,整个人散发出柔和温婉的人妖混杂气息,鱼九不禁放下心来。
却在想松开被她握紧的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浑身开始发痒,甚至全部皮肤产生如针扎的痛意!
心中大惊的同时,想将双手抽离甩开,却发现浑身软的毫无气力!
鱼九眸中尽是惊愕,只看见花隐依然笑意盈盈。
她原本贴心无比的笑容,此刻却逐渐诡谲。
她再次重复:“鱼九妹妹,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