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夷陵城外树林。
树木林立。
一袭红衣翩然而至。
“你来迟了。”这林立的树木中竟混了一人,黑衣黑发,乃是玄墨阁的初七——或者用他另一个的名字,齐康。
红衣自然是云初霁。云初霁微微一笑,语调轻松说道:“你既仍在等,说明还不迟。”
齐康转过身,冷峻的脸上有一丝惋惜,说道:“纸衣亲自来取,如今鬼蝉应已到阁中。”
“我知道,但我有非做不可之事。”
齐康上下打量云初霁,微微愁眉,道:“恢复得过好了。”说罢,一掌打向云初霁心口。
这掌看似凶猛,实则仅有齐康两层内力。云初霁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下这一掌,吐出一口血,脸色顿时苍白了许多。
齐康又打量了一番,点头道:“这才像重伤未愈,被我拿住。”
待近了蜀地,砚组书斋耳目增多,自是得事先做足了戏。齐康又拿出绳子绑住云初霁双手,悄悄将绳头留在她手里,一把将她抗在肩上,眨眼间,树林瞬间重归平静。
两日后。
云初霁倒趴在齐康肩头,终于从他奔走的间隙中远远看到了石墙。她心中记挂着一事,轻声说:“先去濯笔堂。”
齐康没有回应,但云初霁知道他定然听见了。
行至石墙边,齐康验明身份,那乍看全是石头的墙上突然裂开一条缝隙,缝越来越大,很快成了一扇门。齐康早已习惯,脚步不停,穿门而过。云初霁则眯着眼睛趁机打量,发现那操纵机关几人的服饰竟是纸组制式,心中暗叹笔组果然没落了。笔组专擅医毒机关,原本石堡上的驻守机关应该笔组操持才对。不过没了笔组,石墙上的大多隐藏机关无人会使用,于她而言倒是好事。
齐康快速穿过寸纸堂,绕过点墨堂的七个院子,直接推开濯笔堂的院门,脚尖轻点径直到正屋门外,也不打招呼一把推开屋门。
屋内有两人。一个黑发却有极厚的白眉毛,一个黑发黑眉却有极浓的白胡子。两人见有人贸然闯入,相继抬起头。
齐康直接将云初霁摔在内墙边的一张床上,冷声道:“她是阁主要拿的人,你们看一下,别让她死了。”说罢,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径直出屋。
墨组七人在阁中地位超然,向来都是这幅做派,白眉毛和白胡子亦未多想。过得片刻,确认齐康已走远,白眉毛和白胡子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靠近床边。
“是她?”
“应是她。”
白胡子俯下身,准备查看云初霁的伤势。云初霁突然睁眼,挣脱绳索,抬手扣住他的手腕,翻身而起顺势将其手反剪在身后,另一手双指并拢抵在白眉毛脖颈。说时迟那时快,不过须臾间云初霁已挟持住两人。
“姑娘这是为何?”白眉毛知晓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两根手指瞬间就能了结自己性命。
“二位想必知道我的身份。”
白胡子道:“红衣云初霁,少阁主的徒弟。”
云初霁道:“师父曾说,她自小待在笔组,后来也是笔组众人助她逃走。哪怕她师父笔五没了,笔组的其他人依旧是可信的。”
“姑娘就是这般表达信任的?”白眉毛轻哼一声,话语中满是怒意。
“是师父相信,可不是我信。”云初霁道,“当年笔组有二三十人,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人,你们两人。”
白胡子怒道:“姑娘既不信,何不干脆杀了我们。”
“倒也不是全然不信。”云初霁道,“不过这濯笔堂中暗藏诸多机关,我若不率先制住二位,恐怕再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我知道二位谋生艰难,被困在这濯笔堂,诸多事情也并非出自本意。所以我来此想与二位做个交易,我救二位出去,二位替我找一人。”
白胡子几乎是脱口而出:“是那个孩子?你要找少阁主的女儿?”
白眉毛微微摇头,道:“那这笔交易恐怕做不成了,我们师兄弟并不知道她的去处。”
听得两人如此说,云初霁不由心中奇怪,因为她清楚记得初岚曾告诉过她,她女儿身在纸组,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她的女儿才可动手,切不能误伤了她。云初霁当时就好奇,为何初岚一口咬定会在纸组?纸组虽不比墨组,却亦是龙潭虎穴,既要利用其掣肘初岚,阁主为何不保住她女儿安全,反而将其放在那样一个危险之地?她原以为是老林告知,谁知老林亦不知其下落,甚至派来的那些个纸组刺客,也未有一个相符之人。所以云初霁才决定先来濯笔堂,一来纸组人数众多,一一查验恐打草惊蛇,二来也能从这两人口中探探口风。
虽心中怀疑,云初霁面上却不显分毫,冷眼扫视二人,轻笑一声,道:“你们莫要欺我,我知道她在纸组。二位若还顾恋一些当年旧情,便请告诉我,她如今排行多少,我自会寻她。至于二位,我也依旧不会为难。”
“我们的确不知道她的去处。”白胡子道,“自以为少阁主死后,新阁主就对那孩子失了兴致。加之少了我们濯笔堂,寸纸堂和点墨堂的那帮人没有合适毒药、机关,又得不到及时救治,伤亡惨重。师父便借机以自己鼎力帮扶为条件,换得照顾那孩子的权利。师父吸取教训,对那孩子看的极严,连我等都难得见上一面。约莫等她长到十一二岁时,突然入了寸纸堂,很快被派了任务出去,再没回来。”
白眉毛接着说:“想来是师父的手笔。之后连同师父在内,濯笔堂和书砚堂都死了不少人,连纸衣都受到了处罚,差点死了。”
云初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心中怅然,道:“这么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白胡子道:“你不会害她,我想我可以告诉你。当时我收拾师父遗物时,曾捡到残存的一角纸页,其上的水印乃是一个残缺的‘舟’字。师父定然是担心会被阁主发现,才将相关事物焚毁,所以我当时只扫了一眼,便立刻烧了。”
白眉毛道:“你竟连我都未曾说过。”
白胡子轻叹一声,道:“为了那孩子,死了那么多兄弟,还是莫要再提的好。若非当做不知,我俩怎能活到现在。”
白眉毛点头道:“也是。”
云初霁看出两人再无隐瞒,松开挟持两人的手。撤回手之前,她在两人身上轻轻点了两点。
“这穴道半个时辰后即会自动解除。我并非仍怀疑二位,不过我还有要事,不希望有人打扰。”说罢,道了声歉,抬脚出门。
白眉毛连忙高声道:“阁主应当在玄玉堂左进第二间房。”
“多谢。”
话音未落,云初霁已然消失在门口。
玄玉堂,左进第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