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沉吟片刻道:“五大书斋各有划分,宗家兄弟开的承运赌坊位于河南,乃是老水负责的地界,具体情况我倒是真不清楚。若是姑娘执意想要知道,我可以想办法打听打听。”
“我需要知道。”云初霁不担心老林会因此暴露,他既能当这么久的掌柜,必然有他过人之处。
老林不再推脱,直接问:“消息该如何通知姑娘。”
云初霁不想将华家牵涉其中,答道:“你可去城南客栈找我。”
“好。还请姑娘等上一两日。”
云初霁应了一声,下一瞬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老林站起身,收回马扎,一副休息够了的样子满意地叹了口气,继续推着车往家走。
城南客栈当然就在济南城南边,离南城门很近,来往行人吃食、投宿都极为方便。更重要的是,客栈主楼高约三丈,若选一临窗位置吃饭,则可将半个济南城尽收眼底,此时若再配上以泉水酿制的美酒,美酒的芳香融合泉水的甘甜萦绕唇齿之间,别有一番情趣。故而,这临窗的几个位置受极了吹捧,连带着客栈的生意也越发红火,便是阴雨天也有些许客人。
其时天色昏暗,几位客人连同店小二却不在店里,而是跑到了大街上,好奇地仰着头张望。
楼顶上,站着一黑衣蒙面人,正举剑挟持人质,那人质也不是别人,正是宗政霈。与他对峙的,则是陆小凤和花满楼。他们已经对峙了有些时候,楼下的人也几乎仰着脖子等了同样时间。
不等看客们开始不耐烦,陆小凤开口道:“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陆小凤的神情极为和善,语气更是和善,可蒙面人的防备心并没有因此有丝毫降低,手中的剑仍靠着宗政霈的脖子。之所以说是靠着,是因为剑离他的脖子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似乎生怕伤了他一样。陆小凤拿不准他的意图,不敢贸然行动。便在此时,他突然发现楼边阴影处有一个影子朝自己招了招手,顿时心中了然,问身旁花满楼道:“赌吗?”
花满楼自然也明白,答道:“救。”
“酒?”
“好。”
蒙面人发现两人神情骤然放松,心中越发忐忑,喝道:“你们说什么?”
陆小凤笑道:“我们在说你身后有人。”
“你们休想框我!”蒙面人说得肯定,目光却不自然地往后瞄,剑与脖子之间微妙的距离又跟着拉开了一些。
只见瞧一寒光闪过。云初霁重伤之下都能精准命中,何况现在。早在蒙面人反应过来之前,飞镖已然刺入他的右肩。手在刺痛之下松开,剑随之滑落。蒙面人见机极快,反手将宗政霈往下一推,自己则借力跳离楼顶。
说时迟,那时快。瞬息之间,宗政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已经身处半空。空中无法借力,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他只能闭眼祈祷至少留他一条命。突然,他感觉后领一紧,整个人的坠势随之一滞。他忙睁眼看去,入眼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侧脸。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宗政霈僵着脖子,动也不敢动,生怕唐突了佳人。可他的目光仍止不住地瞄向身旁,心神微荡,恨不得上手摸摸看那洁白的脸蛋是不是真如玉般光滑。只瞬间,宗政霈就开始唾弃自己这龌龊的心思,对方搭救自己,自己却在想这些。但等落到地面之后,先前还说太高的宗政霈又暗叹这点距离太短,他还没瞧够,云姑娘就松开了手。
云初霁哪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的心思早已百转千回,只当他是吓傻了才待着不动,当即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你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宗政霈见她关心自己,开心得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哦哦,好。”
陆小凤和花满楼没有选择追人,而是一齐来到两人身边。云初霁立刻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按照约定在华家等你,正巧撞见宗政公子被人挟持,一路追赶到了这里。至于到底发生何事。”陆小凤看向宗政霈,“那只能请宗政公子回答了。”
“我就是随便走走,正巧看见有人进了连前辈房间。一开始我也没想太多,走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那人穿的不是家丁的衣服。我担心连前辈出事,立刻赶了回去。结果……”宗政霈的目光微有躲闪,“我武功不济,反被人挟持。连我的剑也被夺走……”
宗政霈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剑,却只摸到个空剑鞘,这才想起剑落在了蒙面人手中,慌忙发出一声惊呼,急急忙忙朝剑掉落的地方找去。
云初霁看到他的背影,眉头微皱,思索着他这种冒失的举动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不过能够肯定的是,他方才说了谎。
“他有隐瞒。”
见陆小凤与自己看法相同,云初霁点点头,又问道:“蒙面人可有得手?”
陆小凤回答:“华前辈赶去查看了,既没有派人追来,想来连前辈应是无事。”
云初霁点头,再次问道:“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
陆小凤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答道:“我们方才在赌,你会不会救人。”
“我并非赌。”花满楼缓缓开口,“而是相信。”
云初霁心中一热,普天之下唯有这份信任,是她不愿辜负,更害怕会辜负的。花满楼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朝她微微一笑。那抹微笑如同夏日的清风,柔化了云初霁的心。云初霁就这么看着他,知道此刻她才发现,纵使有过争执,但自己还是想见他,迫切地想见他,如同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满心满意只想看见他。
陆小凤识趣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却撞见捡剑回来的宗政霈呆呆地看着两人,口中念叨着:“若云姑娘能这般看我一眼,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世间之情总是如此,一念而起,直至情深,无问缘由,不论对错。陆小凤只能清咳一声,打断三人。宗政霈回转过神来,颇觉尴尬,“我我我”说了几声,才发现剑仍被自己抓在手里。他慌忙将剑插回剑鞘,不经意想到了拿过剑的另一人,若有所思道:“不知道那蒙面人伤得如何了。”
云初霁被叫破了心思,双脸微红,瞪了陆小凤一眼,口中照实回答道:“我意在阻止他伤你,下手不重,养几日便可复原。”
宗政霈应了一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不过他动静再小,也逃不过三人的耳朵。云初霁见他如此关心蒙面人,心中对他的怀疑更甚。转念又想到,若他真与蒙面人有关系,为何毫不在意暴露?云初霁一时间看不透他,只能将怀疑暂且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