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一直等他出去,才转回头,直直看向郑炎,正色道:“他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你这伤,是否是玄墨阁的刺客所为?”
郑炎自知隐瞒不过,干脆承认,道:“是。就是那个齐康干的。”他伸出一只紧握的拳头,翻转摊开,露出掌心的飞镖。
云初霁接过飞镖,轻轻抚摸其表面,暗藏其中的刻纹显示这的确是玄墨阁的武器。云初霁侧身看向郑淼的尸体,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另一个应该不是他的同伙。”
郑炎摇了摇头,答道:“影子刀是在他之后来的。”
云初霁看向郑淼惨白的脸庞,心中不忍,背向郑炎,慢慢走去,脱下外衫,轻轻地替她盖上。再回头,她发现郑炎的眼中再次涌上掩饰不住的哀伤。她方才特意做出没有防备的样子露出空门,但郑炎非但没有趁机袭击,反而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郑淼身上。他对郑淼的感情不似作伪,可云初霁还不能肯定拿走木锦盒的究竟是不是他,于是她准备再试上一试。
“你知道吗?她已经怀孕了。”
“什么?”郑炎发出一声惊呼。
一直观察他的云初霁没有遗漏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之后,是越发深刻的哀伤。她继续道:“我想她找你肯定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但中午来时,因为丁管家也在,所以她没找到与你单独说话的机会;傍晚再来,又遇到了这种事,不幸丧命。”
郑炎一言不发,没有否认更没有疑问。
云初霁知道自己猜对了,趁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说出来。多一人,便快一日抓到歹人,也好叫她早日安息不是?”
郑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尽管楼内有机关,可大门无法上锁总叫人内心难安。于是今日品鉴大会结束之后,我便与丁管家一道商议此事。谁料我们正商议着,齐康突然冒出,先用飞镖刺伤我,又逼问我们木锦盒的下落。他得知木锦盒不在我们手上之后,转身离去。玄墨阁刺客的轻功,又怎么是我们能追上的。而且他刚走,郑淼便来了,她因为见到外面的那些尸体,担心的不行。我正要安慰,又闯入一人将她劫持。那人正是影子刀,他知道木锦盒不在我们手上,气愤至极,继而暴起杀人。郑淼就……他之后又想对我动手,被丁管家拦住,将他逼出楼外。正好又到了家丁来换班看守的时候,我便让他们去帮丁管家。”
云初霁又问:“你怎么确定是影子刀。”
“这不是乌捕快说的嘛。”郑炎稍一停顿,又道,“那人黑衣蒙面。不过身形和声音的确像是富布泉。”说完,郑炎再度望向郑淼的尸体,目光瞬间变得满是哀伤,语音颤抖,悲痛欲绝地说:“她若不是来找我,也不会……”
云初霁冷不丁地问道:“是你的孩子。对吗?”
郑炎显然没防备她会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而且这无关于人伦,因为我俩根本不是兄妹。”
云初霁追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郑炎道:“她来之后,我发现她每月都要按时吃药,可那药吃下去不仅不见好转,稍有起色的身体又会再度出现问题。我那时只当她是我亲妹妹,纵然不喜她的存在,但到底是血亲,因此偷了一些药找人查看,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补药,而是毒药。我自然是又惊又怒,立刻警告她别再吃那种药了。她当时也吓了一跳,说不知道有毒,只为了更像那个人才吃的。”
“像谁?”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郑炎继续说道,“她性子弱,一吓唬就全告诉我了。原来当时丁管家因为个人原因没能及时去接张艾母女,才让她们出了事。在他赶去石磨山后,只找到张麻子和张艾的尸体,却没见到那女孩。若那女孩死了倒好,若还活着被我爹找到知道实情,他必活不了。因此他买了一个同龄的女孩也就是郑淼,让她记下有关张艾一家的所有信息。并且他知道那女孩自幼身体不好,就给郑淼服药,为的就是让她更像那女孩。只要假的变成真的,那真的自然也就成了假的。但他没料到的是,我爹只让他照顾好郑淼,自己却是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为何?”这一声问问得真情实意。云初霁虽然从小便失去双亲,但她还记得爹爹在世时,一旦离开很久才归家,总会问一问自己近况,还会带一些小玩意送给自己。虽然印象中爹爹极少笑,但对着自己与娘亲,也从不板着脸,总比对着其他人时温和许多。所以,云初霁实在想不通,天底下怎么还会有父亲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连孩子遭重大变故之时,都不去看上一眼。
郑炎嗤笑一声,道:“因为他只爱他自己,就算是张艾也不能分去分毫。你知道吗?他之所以将郑淼接回,是因为我娘临时前骂他自私、懦弱。他就是因为感觉受到屈辱,才赌气将郑淼接回来的。接回来后也根本不管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为他哭的?”
尽管隔着几步远,云初霁仍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扑面而来。一个人如果在死后还能让自己的儿女如此记恨,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郑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呼出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才接着说:“虽然郑淼善良的有些傻,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相比一个不管自己,一个想害自己,她自然更愿意与我相处。而我,也很可怜她,所以我们……”郑炎没有说完,不过可以想到他们必然是因同病相怜而互生情愫。
云初霁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你真的喜欢她吗?”
郑炎望向望向云初霁身后地面,郑淼尸体躺着的地方,目光中满是哀伤地说:“我原以为我与她不过是互相慰藉的关系,但现在我才发现,她对我是那么的重要。”
“凡是有因有果。若是没有你不顾山庄声誉扣下木锦盒的因,或许也就不会遭受心上人惨死的果。”往日里,初岚偶尔会提到因果,之后便感慨良多。其实云初霁对自己师父那套感慨听得似懂非懂,但如今拿来说教倒是贴切。
郑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有……”
云初霁打断他,直接说:“木锦盒就在山庄,为保住声誉,为了不被玄墨阁记恨,必然只能拍卖。而你身为山庄少主,不可能不知道拍卖物为何。所以就算木锦盒不是你拿的,你也肯定知情。”
话音刚落,一把刀悄然出现在云初霁的脖颈处。
“你猜对了。”
正对面,郑炎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