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分析得头头是道,陆小凤却早已将目光转向云初霁问道:“你可知道朝观山庄的所有家丁最多只能待上三四年,是什么原因?”
之前小宋述说的故事中有一个漏洞,那就是那位家丁是如何进入的物华楼。要知道物华楼由郑涂一手促成建立,钥匙也一直由他保管。他连结拜的兄弟都不曾相信,又怎么会让一个家丁拿到钥匙。没有钥匙,一个普通家丁绝不可能进得了楼,又如何偷里面的东西?
陆小凤之所以不向花满楼询问,是因为清楚地了解花满楼虽然与山庄众人早有交情,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刻意询问这些消息。而选择问云初霁,则因为他相信她一定早在来之前,就打探到了所能得到的一切信息。
云初霁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当即回答:“因为在三十年前,有一位名叫原鹄的家丁对香巧夫人心生歹念,趁夜色想轻薄于她,不过被老庄主撞见而没有得手。又因原鹄是老庄主看着长大的,老庄主念及旧情,只将他赶了出去。因为此事,老庄主觉得连知根知底的人都会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以后面对满楼宝物的更大诱惑,自己一家还不知道会如何危险。于是他立下一个规定,即任何一个家丁都不能待上超过四年。这样就算有人起了异心,因对物华楼不够了解,也做不了什么坏事。而且因为当时香巧夫人已与郑涂定亲,为了山庄的名声考虑,具体缘由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对外只说原鹄意图偷窃才被赶走。”
云初霁心中疑惑更甚,线人所交付的情报中连这等隐秘之事都详细记录,却唯独对扬晖镖局一笔带过。自己当时阅读时,因不晓得其中瓜葛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来这绝不可能只是疏漏,而是刻意为之,看来自己有必要找他好好聊一聊了。
“当时郑涂不在?”
听到陆小凤的问题,云初霁收回思绪,继续道:“郑涂这人十分谨慎,为防走漏风声,影响声誉,他并没有将合作事宜告知家里人。因此在地下密道建好之前,都是在别处与玄墨阁商议,那日也是如此,所以他不在家。”云初霁脑海中回忆起葛桑的话,的确,这样一个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忘记带药?
乌木正立即说出自己的见解,道:“那原鹄既然是老庄主看着长大的,肯定跟郑涂关系也不错,若是郑涂在,不知道会不会帮他求情?还是说会为了心上人与兄弟决裂?”
云初霁摇了摇头,说:“郑涂自小体弱,基本待在屋内,与山庄其他人都不亲近。后来寻得灵药,身体好转后就离开了山庄。香巧夫人是他远房表妹,比他小上不少,因失去双亲,才被老庄主夫妇接来照顾的。所以,除了自己父母之外,郑涂对山庄中的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不过他或许会为了面子,让原鹄下场更惨,香巧夫人之后的日子也只会更难过。所以据我推测,若老庄主夫妇真心疼惜香巧夫人,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郑涂。”
花满楼轻叹一声,算是肯定了云初霁对郑涂的分析。四人中,唯有他与郑涂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而他的判断也一向极为准确。
发现自己又分析错了,乌木正晃了晃脑袋,失望地垂下头,不过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地说:“我知道了,天鹅又叫鹄,家丁不就叫原鹄嘛,那画分明画的是与情人惜别。那晚说不定其实是香巧在与原鹄私会,但她已经许配给郑涂,所以才会说谎。但谎言真的就没有被识破吗?原鹄到底是真的安全离开,还是半路就被杀了。云姑娘,你可查到他下落?”
云初霁摇了摇头。
乌木正摸索着下巴继续分析道:“那他很可能真的死了。人一死,香巧夫人也只能安心嫁给郑涂,不再生其他事端,所以这画才显得这般伤感。你们看,另一幅讲两人原先相处时的场景,多温馨啊。”
“先别瞎猜了。”陆小凤叫停他的无端猜想,又问云初霁道,“你说香巧夫人是郑涂远房表妹,可知是哪一支的?”
云初霁答道:“是他母亲那边的旁系,全名是丁香巧,据说是丁翀的堂妹,当年丁翀就是来投奔她的。”
这问题问得奇怪,明明是在讨论香巧和原鹄的关系,陆小凤却问起了香巧的出身。乌木正心中好奇,正要发问,却见他正不急不慢地在收画。乌木正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先前一大通猜测都被否定,让他不得不谨言慎行,生怕这几位看出他的无知,继而看轻了他。
陆小凤将画收好之后,才问道:“我来时听说最后拍卖的不是木锦盒?”
此乃乌木正今天最为感兴趣的问题,一时间忘记了先前的疑惑。他张了张嘴,正纠结自己要不要发言时,就听云初霁答道:“嗯。所以结束之后,我找到谢应宗告诉他木锦盒实际上是一对,另一个被我藏了起来,约他半夜去取。”
“一对?”乌木正惊叫出声,又立刻生怕被人察觉一般捂住了嘴。
陆小凤继续说:“你们交谈的地方,看似隐秘,实际上只防住了外面的人,天宝阁中若是有人有心不难听到。”
云初霁毫不隐瞒地点点头。
花满楼猜出她的意图,眉毛微皱,叹道:“太过危险。”
云初霁回答:“这江湖中又有哪里不危险?”
花满楼自知无法阻拦,眉头皱得更紧。
乌木正不傻,虽然有些地方没能明白,但是他听出他们怀疑是山庄内的人拿走了木锦盒。而云初霁正是为了引出此人,才不惜以身犯险。此刻他看出局面有些僵,打哈哈道:“云姑娘功夫那么厉害,肯定……”话说一半,他才想到云初霁重伤未愈,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却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重伤未愈,所以才能成为好鱼饵。云初霁自然知道花满楼是在担心自己,但她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
“时间紧迫,引蛇出洞的确更有效率,不过细节上还需商讨。”陆小凤用手缓缓摩挲下巴,思索片刻道,“你们有见到郑淼吗?”
云初霁回答:“我们遇见她时已到未时,品鉴大会快开始了。于是跟她约定,让她之后来找你。”
“找我?”
“嗯。”
云初霁大致说了自己编织的谎话以及事情的经过。
乌木正不知道她们身份真假的问题,奇道:“福寿麒麟吉祥锁?倒是个奇怪的名字。不过更奇怪的是,陆小凤会因为弄丢东西羞愧自责到连个姑娘都不敢面对?”
陆小凤故意夸张地抚摸自己的脸,说道:“我的脸皮可一向薄的很。”
这幅做作的模样着实惹人发笑,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连花满楼的眉头都微微舒展。
天色渐暗,夜晚又一次来临。
突然,远处传来喧嚣声。来源竟又是物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