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酩转过头去,小声道:“长得是美,但是不够灵动。”
“你说什么?”秦晴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才变成妖不久,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游刃有余!”
苏酩尴尬地咳了两声,转身看着满脸不爽的秦晴,辩解道:“其实,我不是……那个,你为啥要把他变成妖啊?”
秦晴正欲开口,离无妄突然道:“放不下呗。”
放不下,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情绪,苏酩不了解,自然也不敢随便说道。
“啊,哦,我觉得,你们觉得好就行。”苏酩急于换一个话题,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提到一些不该问的问题。
秦晴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转瞬间又消失不见。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张牛皮纸,开始绘制内城的地图。
苏酩在一边瞧着他画图,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秦晴一边思索一边画出隐藏的通道和七扭八歪的走廊,下笔没有任何犹豫。苏酩也在这地方折腾大半天了,可是只要见不着太阳和四面的高墙,他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秦晴这图画得太细致,苏酩一时有些怀疑他是真的知道还是胡编乱造。
直到秦晴画到那个摆着大书架的连廊,苏酩大惊出声:“你居然真的能画出来?”
“大惊小怪什么?”秦晴板着脸瞥了他一眼,“别吵。”
“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移动了,简直就是被当成猴儿耍!”苏酩现下满腔怒火,哪里能住嘴,“还总是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嘘,”秦晴稍有些烦躁,“都说了别吵我,你听不出来是你笨。林海会弹的琴曲不少,偏偏一直重复《阳关三叠》和《广陵散》,这两首曲子我也很熟,找出规律还不简单吗……离无妄,你带他到一边去,我需要集中精神画图。”
“可是等等!”苏酩还想问几句,被离无妄硬拽到了一旁。
离无妄抱着手一脸的严肃:“画地图是正事,别打扰他了,有什么问题你先问我。”
苏酩还在瞄着画图的秦晴,道:“所以我会突然移动真的是因为那个声音?”
离无妄点头道:“林海似乎是通过七弦琴施法的,秦晴发现了他施法的规律,所以就顺着移动法术粗略地查探了一下格局。”
“粗略?”苏酩难以接受这种说法,“你管这叫粗略?”
他揉了两把头发,心里很不爽,不是因为秦晴有这么个本事,而是他发觉好像只有自己倒霉,一直碰到麻烦。
看着离无妄,苏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明白,亏我还那么相信你。”
离无妄自知理亏,小声道:“我要是说清楚了,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那确实,”苏酩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就算这样,你也不该骗人。”
离无妄干笑两声:“我也没骗你啊,只是略过了一部分。”
“你……”苏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离无妄正色道:“我本来是想着,等你再多了解我一点,没准就会相信我了。我爹生前的确是分裂派的首领,但是自从娘和他分开以后,我和柳树一族就再也没有任何来往了。”
她深深叹息:“我和分裂派没有牵扯,不过我也知道任谁都不会相信,所以想着,也许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你就会信我了。”
这些话句句戳在苏酩的心窝子上,他太了解这种滋味了:“我明白。”
离无妄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明白。因为西方那位殿下,你肯定也没少被怀疑吧。现在这个世道,连身为同族的天庭和地府都有世仇,异族之间哪有货真价实的信任可言?”
“唉……”苏酩深感和离无妄同病相怜,又突然注意到她话中别的东西,“世仇?地府传到现在不过三代,哪来的世仇?”
“苏哥哥为什么这样问?”离无妄眨巴着眼睛,又一副要坑人的样子,“我想想,也许你是知道地府一脉和玉皇大帝的关系?”
苏酩点头道:“我肯定知道啊,阎远的爷爷,第一任阎王,他可是玉皇大帝的亲弟弟。难道他们兄弟之间也有仇?”
离无妄眯着眼,神秘兮兮地说:“我只知道他们关系不太好,具体有什么仇就不清楚了。别人可能不了解,我得到的消息是,阎君山和阎紫杉两个人都认定是玉皇大帝杀死了他们的父亲和姑姑。”
“现在阎远和阎罗也都确信是天庭害死了他们的父亲和小叔叔,这……”苏酩郁闷地按着额头,“这还真的是世仇,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离无妄抱着手靠墙站着,歪头道:“哪有简简单单就灭人两代的,更何况地府一脉和玉皇大帝说白了就是一家子。不过我也知道现在流传比较多的版本,似乎是地府代代出人才,天庭担心他们想造反才出兵镇压。”
“不错,”苏酩面色沉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阎君山死的时候阎远不在身边,所以不少记录都被一起毁掉了,他也不太清楚当年的事。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千万不要隐瞒!”
“啊呀,”离无妄不怀好意地笑笑,“那你要拿什么来换呢?”
苏酩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咬牙道:“你想知道什么?”
离无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看得苏酩想揍人。她煞有介事地踱步思索,而后笑道:“要不这样吧,不需要你讲故事,我有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你回答一下就可以了。”
苏酩强撑着友好的笑容:“你问。”
离无妄控制着疯狂上扬的嘴角:“我知道你是被古神赛拉弗抱回去收养的,那在五千年前那个时代,应该没有适合给幼崽吃的东西。而且说来有些抱歉,我听说你那个时候已经性命难保。他是怎么救活你的?难道真的是找了一只母狐狸喂奶?还是说……”
离无妄的笑容逐渐放肆,很难不去猜测,她的脑袋里是不是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苏酩其实不怎么想提这件事,只问:“你不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吗,比如用法术强行救活之类的。”
“这可骗不到我,”离无妄竖起一根手指,“你当时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狐狸幼崽,而赛拉弗是在正元前不久才化出天使的身份,他作为古神,怎么可能直接用法力救你。”
离无妄抱着手:“让其他人用法力还有几分可能,不过当时的西方对东方的抵触比现在更吓人。他们的教义就是不准接触任何东方恶鬼,如果真的是西方的谁施法救你,那肯定会有这方面的记录。可惜,我没有找到任何这一类的信息。”
“你是多想知道真相,还去翻西方的历史。”苏酩无奈地盯着双眼放光的离无妄,“你说得没错,当时西方的教条明说了不能对东方蛮族有任何怜悯。赛拉弗他救我完全是不遵教义,而且不单单是这一点,还有一条更重要的。”
离无妄紧盯着苏酩,忙道:“快说快说!”
苏酩深呼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当年天帝的法则还没有完全成型,赛拉弗就钻了空子,他是用血喂我的。”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居然也没有多少效果,还是继续反胃,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
“血,谁的血?”离无妄已经激动到紧咬下唇。
苏酩皱着眉:“有必要问得这么绝吗?还能是谁,当然是他的血。”
离无妄突然一拳锤上自己的胸口:“居然是这样……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什么有意思?”苏酩被离无妄的反应搞得不明所以。
“啊!绝!太绝了!”离无妄的嘴快要咧到耳根子,“用血喂吃肉的狐妖,也只有古神有这个胆子了吧!”
离无妄异常兴奋,反而是苏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于是补充道:“我听说当时沙利叶就挺吃惊,他们的教义严禁吃带血的东西,也不知道赛拉弗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离无妄气血上涌:“怎么想到的不重要,关键是他真的这么做了!我虽然是对血没有多少兴趣的魔族,但也很好奇古神的血和普通人的血液有什么不同。狐妖本身就是吃荤的,所以……那个……能不能稍微说一下,呃……你觉得味道如何?”
苏酩狠狠咬着牙:“这,这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欸?别生气别生气!”离无妄没想到他这么抵触,突然有几分心虚,“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因为那个时候东方妖族都开始不吃生的猎物了。再说,咱们这种身份,能尝到古神血的,你应该也是头一个,所以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苏酩想不通茹毛饮血有什么可好奇的。
离无妄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好奇咬的是手腕还是……呃,反正觉得有些微妙。”
微妙……呵,苏酩基本听出了离无妄的意思。长久以来,任谁提到赛拉弗和他的关系,总要露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嘀嘀咕咕一些从来不存在的玩意。
苏酩盯着装作无辜的少女,神色逐渐凝重:“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激动什么,所以有必要泼一盆凉水。我和赛拉弗是父子,他照顾我的方式兴许奇怪了一些,但于我而言,就是父亲。”
被拆穿小心思的离无妄干笑两声:“现实是一回事,写成话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家喜欢看复杂纠缠的故事,你不懂的。”
“我确实不懂,”苏酩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但事情足够严重,他不得不说清楚,“歪曲事实写成的故事,有些我能接受,有些不行。你的猜测和想法……实在很冒犯。”
“啊……我没想到你这么介意。”离无妄收起所有不正经,严肃道,“是我把这事看得太轻……对不起。”
苏酩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明白就好……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