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杳杳躺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浑身湿透了,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你杀不完的,你这身子招阴的很,杀死这几个算什么?你的身子至阴至纯,只会有更多的游魂接二连三地来。”惊鸿一手托腮,认真地看着狼狈的杳杳。
杳杳捂着胸口,似乎喘气都有些费劲,但是他的声音却很坚定,“接二连三地来,我便接二连三地杀,只要我还能挥得动刀,我便要活下去!即便最后杀不完了,我也会玉石俱焚!”
惊鸿莞尔一笑,跳下树来,拉起杳杳,将他背对自己,圈在自己怀中,手托住杳杳的下巴,在他耳边笑道:“我很欣赏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共享寿命?从此灵魂不灭,肉身不死?”
杳杳瞳孔因兴奋而骤缩,握住惊鸿的手,强作镇定,声音也有些颤抖,“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这个世界等价交换,才是公平。
惊鸿笑了,伸手按住杳杳的心口,“听你这意思,我不拿走点什么,你还不放心。”他打趣着,“那就把你的心给我吧,我把我的灵魂分你一半,而你的代价是永远失去自由。”
“好。”
惊鸿将杳杳身子转向自己,握起杳杳的手,两人双手合十,耀眼的光芒将两人包裹起来。
杳杳觉得身体发生了很奇妙的变化,如果说前一日的灵力让他短暂活了下来,那么今天该叫做新生了。他经年旧伤此时不再疼痛,身上的伤痕一点点消弭,断裂的琵琶骨也重新愈合了。时隔多年他也终于再次站直了身子,不用再像从前那样佝偻着身子,像一个怪异的虫子。半聋的左耳也能清晰听到声音了,甚至连虫子爬过树叶的沙沙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杳杳惊喜地瞪大双眼,他好怕这是一场美梦,眼睛一睁,他不过是个被做成人彘的死尸。
惊鸿笑道:“高兴傻了?要不你试试打那棵树?”
杳杳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棵五人怀抱粗的大树,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惊鸿,惊鸿却是一言不发笑看着他。
杳杳抬起手,只觉得手心有一股能量跳跃,他挥出那股能量,那棵大树轰然倒塌,尘土纷纷扬扬的,呛得杳杳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抬起脸,眸中泪光闪闪。
惊鸿道:“我居无定所,你选个地方,我们住下吧。”
“酆都城。”
“好。”
惊鸿看着眼前粉团子一般可爱的杳杳,弯下腰让杳杳坐到他的肩头,问他:“你在缙云开心吗?”
杳杳看着远方,想了想最近的遭遇,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道:“还行。”
惊鸿笑了笑,“口是心非,”他声音低了下来,“不过杳杳你开心就好。”只是不要离开酆都,也不要离开自己就好。他抬头望向注视着远方的杳杳,杳杳目光中满是寒霜,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又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迟有期醒来时,浑身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他只有两只眼睛能勉强转动,身上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了。
桂时与推门进来了,见迟有期醒来了,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搭上他的脉,拍着胸口道:“谢天谢地,你挺过来了。”他端起药,将麦秆放进去,递到迟有期嘴边,“里面加了些陈皮,没有那么苦了,你快些喝了就好了。”他很想问问另一位迟家弟子呢,可是又怕他也遭遇不测,问了后刺激到迟有期。
迟有期咬住麦秆喝下了药,躺在那里一言不发。
桂时与顺着迟有期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他盯着窗外的两只鸟儿发呆,怕他一时想不开,借口要去打水端了药碗去找迟未晚了。
迟未晚听了桂时与说的话,也怕迟有期想不开,赶忙去探望他了。
迟有期已经爬了起来,扶着桌子慢慢踱步,似乎想要出门。那一缕思绪醒了过来,他有点后悔把这副身体弄得这么狼狈不堪了,想出个门都难,只能夹着尾巴一点点往前磨蹭。
迟未晚上前扶住迟有期的手,劝慰他,“你身上还有伤,这几日先静养,有什么话,后面再说。”
迟有期摇了摇头,执意要出去,他也想知道温仪怎么样了,为何式幽烛说出那些没头没尾的话,他现在一头雾水,唯一的线索只有温仪了。他是一刻也不愿意再等的,定要拨开迷雾,查清楚这一切,他隐隐觉得,甚至这事,还关乎着自己当年为何会死。
迟未晚道:“你有何事如此要紧?我去替你办。”
迟有期慢慢坐到凳子上,喘匀了气,才说:“我要见温修。”他原本想要见温仪,可是一想下,自己无端要见她,有损姑娘家名声,便折中要找温修。
迟未晚道了个知道了,扶他上了床,出去找温修去了。
温修来时,迟有期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了他立刻来了精神。
迟有期倚在床边,看着温修俊秀的面庞,又想了想温仪的脸,“果然不太相像,”迟有期道:“高星沉掐我脖子时,我闭了气,晕死过去,他便将我丢弃于一旁。式幽烛来时,说收集姑娘是为了复活亡妻,又说琳琅姑娘与他妻子是血亲,只可用她一人,也是可以复活的。他妻子是谁?你们缙云有弟子出嫁给他吗?”在李诗凤的记忆里,温仪自出生就没离开过缙云仙都,可为何式幽烛说自己养过她一段日子,迟有期不敢随意说出这些话,怕那些世家又要挑出温仪毛病,对她不利。
这世上若是有背黑锅的人,世家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又怎么会放过呢?他们会自行编排,想象,即便温仪从未见过式幽烛,他们也都会因为那几句子虚乌有的话,为温仪想一个毫无破绽的故事。他们只在乎自己想听到,他们不会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总之,若是温仪攀扯上式幽烛,她如今一切都会被毁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想明白这一点,他又后悔自己过于莽撞了,若是给温仪带来灾祸,可怎么是好?
温修听完,心中愤恨不已,一阵阵的后怕,面色也十分凝重,想了想,道:“缙云极少收女弟子,立宗门到现在不过八十年,所收女弟子,只有十来个,大多是孤儿,且大都未婚配。初代掌门与掌教都是男子,掌教真人下山游历时收了我祖母为徒,我曾祖母是孤儿,后来从甘家旁支过继了我曾祖父,与我家有血缘的,只有甘家了,嫁与式幽烛的会不会是甘家的姑娘?”温修起身道:“我去找见溪兄。”
温修将迟有期的话隐去重点,只说式幽烛娶过妻,那女子怕是与自己有些瓜葛,可是温家没有姑娘外嫁,怕是甘家人。
甘见溪听了温修的话,也是摇摇头,“这也不对,若是甘家姑娘外嫁,倒是与你兄妹二人有些瓜葛,可是甘家姑娘出嫁的人家都是世家大族子弟,不会是甘家女。”
众人一阵沉默,都在低头思考到底是哪位姑娘嫁给了式幽烛。
“我想到了一个人,会不会是何霜澄?”甘见溪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他咽了口口水,“甘家曾经有位姑娘也是大婚在即,与自己的婢女被何霜澄一同掳去,甘家长老寻了许久,依旧生死不明,何霜澄他那般好色!”后面的话,甘见溪如何也说不出口,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他不好直接捅破。
温修眼皮重重跳了一下,“难道是何霜澄的女儿?传闻说他有一个孩子,莫非是个女儿,莫非被他嫁给了式幽烛?因此说琳……说我们与他妻子是血亲!”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沆瀣一气!”甘见溪气得恨不得立刻去劈了式幽烛他们,甘家后人怎么可能受此奇耻大辱?
迟有期听了这话,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在众人的讨论下,会发展到这无法挽回的一步。这些小子也太会掰扯了,这还修什么道?不如去说书!茶楼酒肆,必定都是他们的江湖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