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正是因先皇无度溺爱,这才养成了扶盈那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徐伯表面斥责,如今却也开始对她百依百顺了。
“我想......”话到一半被迫中止,扶盈低头抿了一口粥,赌气不再看他。
扶盈公主向来是不看人脸色的,只有叫别人看脸色的份。
若是不哄着些,怕是待会又要在桌脚刻“正”字。
谢明蕴好气又好笑,夹了一筷子小菜到她碗中。“过些日子无事了,京城中你要什么,我都亲手替你背回来。”
他话中带笑,语气却真诚。扶盈半信半疑,勉强将身子转回来。
总将人闷在府中,自然是不好。谢明蕴并非随口敷衍,奈何总不得清闲。有时皇帝召他入宫,并无正事,却不许他离宫。
这般情境下,反倒是徐伯陪伴多些。
没有谢明蕴允许,徐伯也不肯让扶盈随意出府。但只要她开口,能拿来的便都拿来了。
若非事实无可辩驳,徐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那个愿将东西分给仆从的阿宛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没有儿女,既照顾着谢明蕴长大成人,而今也便顺势将扶盈看作了半个女儿。
“阿宛,永春楼新出的糕点,快趁热尝尝。”
尽管谢明蕴再三劝告不要叫她吃太多甜食,徐伯仍是没禁止,一盒一盒地把糕点送过来。
谢明蕴言语无用,也只好放任。直到某一日他无意捏了捏扶盈手臂,自言自语道:“阿宛似乎胖了些。”
他本意是欣慰,至少证明扶盈在他身边过得不错。然而话落到扶盈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徐伯再问起,她只推说自己不喜欢永春楼的点心,不肯再吃一口。
徐伯不解,只当她是嘴刁吃腻了。停了几日,打听得京郊那边新开了点心铺,他便换了条路出门。
偏生是这一换,无端生出了意外。
日渐西斜,层云染火,落日时分将近。
平日徐伯总趁着府中采买的时候带些东西给扶盈,回来得要稍晚一些。可便是再晚,也不该到这时还不见踪影。
扶盈原在后院看书,久未等到人,不禁也生出了担忧之心,提起裙摆往正门走。
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下来的却不是徐伯。
“谢明蕴,你可知徐伯去何处了?”扶盈左右张望不见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
这连名带姓的称呼听得岳青额头一跳,他连忙低头,只当无事发生。
谢明蕴才从宫中回来,闻言微微皱眉,侧首瞥一眼,随从侍卫便纷纷应声。
他解下披风,替扶盈挡住了风,安慰道:“我已命他们去寻了,别慌。”
徐伯为人和善,必不会和谁人结仇。若有麻烦,也定是与他有关。既是冲他来,一时半会便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恐怕那些侍从还未有消息,徐伯便已回来了。
谢明蕴半搂着扶盈进门,按着叫她坐下。饮下一杯水不过半刻钟,看门的小斯便急急忙忙过来通报:“大人,人回来了!”
徐伯确是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边立着个精壮的汉子,皮肤黝黑,衣衫破旧,瞧着憨厚老实。
徐伯腿受了伤站不稳,搭在那人肩膀上,叹道:“在街上稍稍磕碰了下,多亏这位小哥,不然还不知如何回来。”
那汉子挠头一笑,咧开嘴开始说话。他口音极重,几乎叫人听不懂,扶盈心不在焉,只觉不知所云,反倒是谢明蕴明白了。
谢明蕴是南方人,本不应了解,只是从前被贬到北地,被迫听会了一些。而这汉子恰巧是那边的口音。
等那汉子说完话,徐伯叹了一口气,道:“地主势大,庄稼人便不好过了。”
土地收成不好,交不上田税,农人的田地便就一块一块被收走了。
即便见过多次,徐伯仍旧觉于心不忍。他抬头望向谢明蕴,恰好谢明蕴也开口了:“如今失了田地,石贵小哥谋生不易,不若来府中做事,府中恰好缺个身强体壮的劳力。”
此言一出,正是应了徐伯所想。劝过两句,那位名叫石贵的庄稼汉也便答应了。“老爷们不嫌......就成。”
谢明蕴淡然一笑,侧身请入,瞥见扶盈似乎不大高兴,又将她往身后带了带。
京郊的庄稼人吗?恐怕未必如此。既然费尽心机要钻进来,不如他便行个方便。
吩咐仆从安排好石贵,谢明蕴迈入正房,坐在窗下另一座上,垂眸掩住心事,问道:“阿宛不喜欢那人?”
而今还留在废太子身边的,恐怕都是些心腹,便是扶盈认得,也并不奇怪。
她面上向来藏不住事,却又不是心虚胆怯,倒像是忧虑。
谢明蕴果然未看错,扶盈从沉思中回神,声音闷闷的。
“若不是我贪嘴,徐伯也不会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