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答应,盯着扶盈等了片刻,才想起看手中的东西。
身在军营,受伤是家常便饭。他虽不完全明白,大概也知道,应当不是毒药。
见他未拒绝,扶盈又补上一句:“还有,不许告诉谢明蕴。”
尽管不知道她为何要买这些,又为何要瞒着谢明蕴,卫朔还是答应了。他应得太痛快,扶盈却有些不信了。
“你放心吧,我说道做到。”察觉到她抿唇怀疑的小动作,卫朔笑容越发灿烂。他伸出四根手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卫朔——绝不将此事告诉谢明蕴!”
定是谢明蕴欺负她,故此她才来求助自己。想到自己比谢明蕴更得信赖,卫朔心情大好,踩镫上马的动作都轻快许多。
直到扶盈又踏进府门,不远处观察的徐伯才松了一口气。
上次她被卫朔带走,谢明蕴虽未怪罪,但毕竟是他失职了。
需做的事到现在都顺顺利利办好了,接着便是等卫朔把草药取来。扶盈心中忧愁顿时消散,往街上望了半刻,不等人催便回了屋内。
谢明蕴的府邸是早年间置办的,位于京中不甚繁华处。说来也奇怪,初一已过了段日子,上京的热闹却未消退,府内还时常有人拜访,一来二去间,隐隐透出些不寻常之处。
扶盈终日在屋中看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不爱与府中仆役多话,察觉有不对劲时,已经无济于事。
“近日送礼的人不少,还以为能沾上光,可惜竟是都回绝了!”
“这便是你不懂了。璘王不日登基,到时大人位高权重,这些东西算得了什么!......”
府中的小厮盼着鸡犬升天,纵是躲着人议论,也不觉声量越来越高。扶盈全然听不见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一心只有“璘王不日登基”这六字。
此等大事,上京城早传得沸沸扬扬。若非谢明蕴有意隐瞒,扶盈早该知晓。
皇兄许久都没有消息,她心中也没底。
既然君王是由百姓选出,在璘王做了那么多事时,皇兄却毫无风声,长久以往,民心岂不都倒向了那个璘王?
扶盈其实心底有个准备,只是骤然得知这个消息,还是不免惊讶——原来时局已到了这个地步。
“欸,先别说了......”
小厮的说话声停下,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有人,假装无意往扶盈的方向瞧了瞧,快步离开了原地。
扶盈一无所觉,短暂惊异过后,心底又生出些悲凉来。
她是皇帝的女儿,可连谢明蕴府中的仆役都知晓的事情,她却才从别人口中得知。
人人都为此欢喜,难道竟无人在意父皇与皇兄吗?
京城的天时不通人心,和煦日光满布庭院,仿佛没看见此处伤心的人。冬去春将来,近日之上京早已不似从前那般。
扶盈怔愣着独自伤怀,直到徐伯发现她站着不动,这才将人劝回了屋内。
翻开的书只是放着不动,送来的点心也只敷衍尝过,便是极力掩饰着,终究也还是藏不住的低落。
徐伯问过几回,叹了口气,不再勉强,叫了仆役到跟前。
谢明蕴正苦于案牍之劳,照理这般小事不该打扰。只是事关扶盈,徐伯还是觉着应当知会一声。
他是看着谢明蕴长大的长辈,又怎么会瞧不出谢明蕴挂心什么?
消息递进宫内,徐伯料想到谢明蕴兴许会早些回来,没成想还未入夜,马车已停在了府门前。
绯色官服印入眼帘时,扶盈正闹了别扭不肯吃饭。
特请师傅做的江南菜式,冬令难得的蔬果,上京商铺的点心饴糖......徐伯有意要哄她高兴些,可惜扶盈一口也吃不下。
她倒并非故意闹脾气,只是心里压着石头,便是勉强入口也是食之无味。
谢明蕴不语,挥手屏退了外人,在她身侧座位坐下。“不合胃口?还是有烦心事?”
话虽是问句,但答案早便有了。她不是无故作态的脾气,只是因着什么苦恼,才会食不下咽,寝不能寐,将理说通,便自然好了。
扶盈偏头瞧了他一眼,很快又转过去,眼睛盯着桌上菜肴,却毫无动筷的意思。
夕阳西下,眼看那点残阳也要从天边消散,门外透入的光亮渐少,屋中愈发暗下来。约摸是街道上妇人呼喊孩子归家,墙外传来远远的、不清晰的声响。
沉默良久之后,谢明蕴起身,点了架上蜡烛,还未回头,听得身后扶盈问:“你知道璘王要登基的事。”
不是问句,也不必回答。莫说知道,连即位大典的许多事宜都是由他敲定的。
他分明叮嘱了不许府中人议论此事......也是,这样大的事,终究是瞒不过。
扶盈只当他是默认了,眼眸垂下片刻,重新望向他的背影,“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何不告诉?自然是为了稳住她,不让她在此期间闹事。这理由太薄情,谢明蕴也并非只有此意,“我只怕你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