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似乎已收了伤,一点血流从他手上滴下,落在扶盈衣裳。
扶盈本该害怕,没来由地觉着这人熟悉,微微发抖强撑着小声唤道:“是李少傅?”
从前在皇兄的东宫,她曾见过这位少傅,并未说过几句话,只晓得皇兄极器重他,许多功夫都是向他学的。
劫持她的人身子僵硬一瞬,忽然大笑了两声:“原来是扶、盈、公、主。”
他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饶是迟钝,扶盈也察觉到氛围不对。
她实在理不清此时究竟是何种情境。李少傅不是应该随同皇兄身侧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又做了什么,使得这些侍卫对他拔剑相向?
在她眼中,谢明蕴是向着皇兄的,李少傅也是向着皇兄的,这二人怎么会起冲突?
晃神不过刹那,一丝锐利的痛感从脖颈处传来。“你们把剑放下,让我走,我就把人放了!”
与谢明蕴重逢时,扶盈也曾试图拔剑自刎,只是终究没有下得去手。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痛楚。
分明不是很深的伤口,可是痛苦却那么清楚。冰凉的剑锋好像把鲜血都冻住了,可是血还是不断流出。
伤口有多深呢?她留了多少血?她会死吗?
恐惧放大了伤痛,让扶盈几乎不能思考。
李少傅已经不是她认识的李少傅了,他真的会不留情面地杀了她。
“让他走。”在侍卫们不知该如何时,谢明蕴已放了话。
他似乎也受了伤,月白色的袖袍暗了一片,更显出上面的方胜纹。
随着侍卫放下剑,李少傅胁着扶盈慢慢后退,终于到了窗边,狠狠地将她往前一推,自己则翻身跳了下去。
扶盈向前踉跄了几步,没稳住身子,还是要倒下。她闭着眼不敢再看,歪下去身子却被人接住了。
谢明蕴闷哼了一声,显然是压到了伤口。他的手稍稍松懈了片刻,立即又回过神来,将扶盈护在怀里,“将这里上上下下搜查干净,不得有误!”
一声令下,聚集在此的侍卫跟随岳青四散离开,只余下几个人还在身边保护。扶盈头脑乱成一团,愣愣地由着谢明蕴将她带回榻上。
随行的医师很快被唤过来,略略瞧过几眼,迅速处理了伤口。
“姑娘的伤不算重,只要注意着点不感染就好了。”医师放下布料,皱着眉又看了看谢明蕴,“只是大人的伤严重些,恐怕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谢明蕴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太在意。
李承毕竟是太子少傅,教□□武术,又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与他相斗,受些伤也是意料之中。
医师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提着药箱子离开。
旁人一个接一个退出房间,周遭似乎又重新沉寂下来。方才的混乱仿佛只是一阵大雨,雨过天晴,便仿若无事发生。
扶盈后知后觉,小心翼翼摸了下脖子,指尖抖了抖,正巧被谢明蕴看见。
他替扶盈掖好被子,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没事了,睡吧,我守着你。”
经历了这般惊险的事,扶盈其实一点睡意也无了。她有许多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想了很久,才问道:“李太傅为何要杀我?”
已是前朝余辜的公主,如今能安安生生的活着,还与本朝的朝臣共处一室,任谁见了都只有一种理由。
即便再巧舌如簧的人,也难洗清身上嫌疑。
谢明蕴眼帘半垂,掩盖了眸中的情绪,“他背弃了太子,自然对你也有恶意。”
谎言一旦开始,想结束就难了。尽管不断缝合谎话下的漏洞,泡影迟早也是会破裂的。
“岂有此理!”没想到李太傅竟如此无情,扶盈一时懊恼。
当初皇兄对他们的封赏犒劳并不少,如今失了势一个两个都恩将仇报。
心里虽还气着,但毕竟得了准信,事已安定,扶盈总算稍稍放心些。她本还不想睡,只是夜已深了,精神一松懈下来,便不由得生出倦意。
用那几个词翻来覆去地骂过,她大抵也困了,合眼入睡前,又瞥见了谢明蕴手上的一抹白,迷迷糊糊地想:谢明蕴写字很好看,要是以后写不了,那就太可惜了。
桌上燃起的烛火快要烧尽,最后一滴烛泪落下轻轻一声,房门也随之轻声关上。
岳青已领人回来了,脸色并不太好,“大人,李承......自尽了。”
倒也不意外,追查了这样久,还没找到废太子踪迹,可见他身边人还是有些本事。
谢明蕴点了点头,见岳青还在犹豫,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废太子倒台计日可待,不急这一时。
岳青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谢明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她睡了,明日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