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气候有些古怪,若是上京也如此,来年春怕是要出饥荒。
扶盈也学他伸出手,手心里才落了一点凉意便被挡住了。
“下雪了,容易着凉。”谢明蕴替她披上披风,抹去了融化的雪水,走在前面开路。
扶盈吃了点心,还做了新衣,不忘问他:“什么时候回上京?”
京城自然是要回去的,若是谢亦那边来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新年。谢明蕴笑了笑,只说:“等新衣做好就走。”
定做的衣裳一日两日做不成,纵使谢明蕴加价赶制,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扶盈日日盼着回去,倒是省了谢明蕴的心,哪日需出府都能将人带在身边。
过了那场冬雨,江南又回到了飘雪的冬日。北风千里迢迢跋涉而来,虽然威势已弱七分,仍是有阴冷之感透过衣物渗入。
扶盈以为谢明蕴只定了件冬衣,瞧见衣裳做好还很是高兴了一番。正要拿走时,女师傅却说:“娘子何必着急?等那些夏衣都做好了,一并再拿走也不迟。”
莫说夏,而今离春都还有些时日。扶盈摸着衣料困惑不已,谢明蕴为什么要定夏时的衣裳,说不定一回上京,皇兄便找到她了,她可不会等到夏天再走。
这话她自是不会同外人说,出了店铺便认命地坐上马车。
细雪飘下,覆在青石板上薄薄一层,任由马车碾过,留下明显的辙印。
扶盈撑着下巴倚在车窗边,神色恹恹。她偷眼瞧了谢明蕴一眼,却见对方笑意盈盈,没来由地胸中郁气,问道:“你笑什么?”
谢明蕴偏头,抬手将车帘又撩开了一些,目光向下望去,话中带笑:“因循其辙,可知来处。阿宛可知道是何意?”
扶盈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雪地上的辙印。“因循其辙,可知来处。”这八字理解起来倒不难,只是不知道出自哪本典故。
“我当然知晓,前些日子在书中看过。”近些天扶盈看了不少书,确实长进了不少,只是改不了虚张声势的毛病。
生怕谢明蕴再细问,她急忙将话转开:“今日的雪似乎较昨日重了些。”
分明别无二致的雪景,倒愣是被她扣上了帽子。谢明蕴笑而不语,只将车帘放了,微微偏头掩住笑意。
那话是他自己说的,没有出处,也没有记在哪本书上。
马车继续向前疾驰,所过之处留下深深印记,偶与别处辙印相交,即刻又分辨开来。纵使掩盖,也仍留有余迹。
得知暗帐被调换的谢亦,差不多也该循着辙印回来了。
从州牧处到咏州城,大约还需要些时日。筹划已有定数,不必自乱阵脚。
回到谢府,迎面却撞上了谢明旭,扶盈白了他一眼,也不行礼,抬着下巴便过去了。
她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即便手上的伤差不多好了,也不会轻易忘记所受的屈辱。
谢明旭还没来得及发火,紧接着瞧见了她身后的谢明蕴,气势不自觉矮了下去。他本不该怕谢明蕴,奈何先前被打了两拳,又被当众驳了面子,难免心有余悸。
谢大少爷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他一面恨恨瞪着人远去,一面无不怨毒地想道:待他得了家主之位,定要这两个人不得好死!
可惜任他在背后如何诅咒,扶盈皆是一概不知。她将披风解下的功夫,一壶雪片冲开,屋内顿时溢满清新茶香。
扶盈其实不爱喝茶,只是日日与谢明蕴待在一处,不知不觉也染上了些他的习性,顺手便取过青瓷杯。
方从外头回来,饮上一口热茶,周身都能暖和许多。
因着右手缠了布,扶盈开始还不觉,直到烫口了才吐着舌头急忙停下。
谢明蕴看得一阵头疼,接过了她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将纱布揭开。出去了一早上,也不知她这样乱动会不会伤着。
他从前在北地边关时,便时常听人说深一些的伤口要格外注意,需时常换药照看着,否则极易恶化。细致守了几日,好在并无什么差错。
明面上扶盈是他的侍女,实际上却是他在伺候人。虽已不严重了,谢明蕴却有了习惯,固定时辰便要检查一番。
男女有别,本应授受不亲。只是更过分的事都做了,再纠结这处,反倒显得扭捏了。
重新将布缠上时,扶盈的手指已经有些微凉。谢明蕴起身到屋另一侧,又将炭火拨燃一些。
深冬的雪纷纷扬扬又落了几日,屋内的炭火便也点了几日。扶盈闷了几天,终于听得谢明蕴道:“今日出去,明日我们便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