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潞脚下一空,碎裂的墙壁和地板接连坠落,险险擦过他身侧。失重带来眩晕以及无所凭依的恐惧,头顶光亮越发离他远去,直到身体猛地撞击在坚硬的地面上,骨骼发出被折断的惨烈哀鸣。过于强烈的冲击使得舟潞喉头一紧,血腥味汹涌上泛,充斥了整个鼻腔。
体力早就因接连的战斗消耗殆尽,现在分不出余量用于身体自愈。舟潞喘了口气,眼前一片昏花,他费力地从侧腰口袋里摸出剩下的药剂瓶,有几瓶已经在刚才的坠落之中碎开,黏腻的液体沾了一手,玻璃碎屑也在舟潞手上划出细细密密的伤痕,他却毫无所觉,咬开瓶盖将液体一股脑倒入口中。
四肢百骸被重新注入力量的同时,舟潞脑中的眩晕也越发加重,通讯器的屏幕闪烁着白光,他强行睁大双眼适应周遭漆黑一团的环境。空气中浮动着潮湿泥土的腥气,以及金属矿石独有的刺鼻气味。
视线逐渐习惯这里的黑暗,舟潞正兀自扫视四周,死寂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不远处传来:“还撑得住吗?”
舟潞一怔,顺着声源方向转头看去,借着腕间仅存的微弱光亮,不远处黎越泽的身影模模糊糊在黑暗中浮现。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却还是站起身,朝着舟潞的方向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舟潞能看清黎越泽的脸,向来光风霁月一丝不苟的首席指挥官此刻相当狼狈,军帽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墨色额发凌乱地垂下,唯独一双灰蓝色的眼眸依旧冷静,俯视着坐在地上的舟潞。
眼下这个情况,自己再怎样也没法逃脱,舟潞索性彻底自暴自弃:“您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摔断的骨头还没长好,稍一动弹就龇牙咧嘴地疼。头顶黎越泽的目光未曾飘离,舟潞也不想与他对视,低着头鼓捣起手上的通讯器。
也许是坠落的深度超出了侦测范围,地图弹出错误提示,联络功能也彻底报废,除了在黑暗中荧荧发光的屏幕,这通讯器几乎成了个摆设。
难办哦……
舟潞暗自叹气,身旁陡然多了道气息,黎越泽直接坐了过来。舟潞不适地想要挪开点距离,膝盖却被按住,对方使的力气并不大,却带着让舟潞无法反抗的不容置疑。
“别乱动。”
黎越泽一手捏住舟潞膝盖,另一手顺着小腿线条下滑,皮肤传来的热度与微微痒意让舟潞汗毛倒竖,慌忙“哎哎”着想要后撤脱开,对方却牢牢箍住他的脚踝,稍稍用力向上一抬,舟潞疼得“嗷”了一声,也不管对黎越泽的恐惧,硬是连滚带爬逃开好几米。
“指挥官,虽然骗了你是我不对,也没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舟潞抹了把脸,眼泪汪汪控诉道:“要不是你对我紧追不舍,我就不会掉到这里,你也不会跟着下来了。”
自从遇上黎越泽后,舟潞就状况不断,明明计划好了,完成这个委托后就立刻回洛澜的住所,他正在追的论坛连载今晚更新,现在全毁了。
舟潞越想越委屈,看向黎越泽:“都怪你。”
黎越泽施施然起身,并不将舟潞的控诉放在眼里。他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朝着舟潞抬了下下巴:“能动了没?”
舟潞后知后觉,刚才还隐隐作痛的小腿此刻已经好了大半,他醒悟过来,对方方才的举动是在帮助他接回错位的骨头。舟潞一时讷讷说不出话,眼前眩晕又加重几分,脸颊也泛起滚烫热度。
他恨不得埋头钻进地底,短暂的沉默过后,却听黎越泽“嗯?”了一声:“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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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喝酒啊……”
舟潞摇了摇头,眼前的黎越泽突然变成了三个,个个都微微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地看向他。舟潞伸手试图挥开这三倍扰人的指挥官,无力发烫的指尖擦过衣角,落在被手套覆盖着的掌中。
布料的触感微凉且丝滑,舟潞下意识勾起指尖蹭了两下,那只手掌立刻攥住,他又受惊一般抽回手指。视线中的景象越发扭曲模糊,太阳穴传来胀热痛感,舟潞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吟,捂着脑袋,口齿含混不清:“头晕……”
他说得轻又浅,尾调黏黏糊糊,像是在撒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娇。
借着聊胜于无的光亮,黎越泽看清舟潞现在的状况。先前的白发渐渐褪回成黑色,火焰一般的瞳色也恢复成墨黑,双颊泛着高烧一样的红,倒是给这苍白皮肤加了点血色。眼睛里蕴着浓重的水汽,瞳孔失焦,鼻息炽热急促,嘴唇嫣红得刺眼,由于干燥而微微张开,舌尖呆呆地探了个头。
又笨又呆,任人宰割。
完全不像在地面上耍小聪明时那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黎越泽将视线从那一点嫩红挪开,手上毫不客气拧了一把由于发烫而格外软乎的脸颊肉,舟潞哼了一声,又眷恋这阵安抚的凉意似地,贴着黎越泽的手指蹭了蹭。
好吧,也没有那么恨。
舟潞现在的反应倒是很符合黎越泽先前的猜想,他知道有能够暂时改变人容貌的特殊药剂,但由于效用特殊,一直都被联邦科学院严格管控,能流到舟潞手里……估计又是那个姓洛的男人。
黎越泽冷哼一声,趁着舟潞无力反抗,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正把自己当人体冰袋、几乎要睡着的青年侧脸:“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