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失笑,“你想什么呢?”
“没有,我……”燕州急得不行,解释的话听起来并不能令人信服,眼前的人好整以暇地瞧他,眉目弯弯,眼眸中霞色之下铺开笑意。他说,“我没想对你做过分的事。”
方好点了点头,忍俊不禁:“嗯,然后呢?”
燕州不想让自己显得不正经,岔开话题:“然后,我明天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方好起床后拉开窗帘,看到楼下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车,用手机相机对准了看车牌号,是燕州的车。
洗漱收拾好下楼的时候一辆车稳稳停在楼下,车型她熟悉,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时,后座的车窗降下来,意料之中,有人来帮她提箱子,而向嘉树扬了扬下巴:“愣着干什么?”
余光里有人走过来,脚上踩着一双白鞋,缓缓走来时影子被拉得很长,在他的身影完全覆盖过她之前,她先嗅到他身上佛手柑沐浴露的香味。
向嘉树推门下车,看到燕州时先是愣了几秒,像是完全把这个人忘记了,又从记忆里逐步筛选重要信息,才猛然间想起,眉头骤然紧锁,又很快舒展开。
燕州的反应则比他自然得多,他笑得礼貌又有距离感,“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向嘉树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收回视线的最后一刻看到他和方好之间的距离,悄然往方好那边迈一步,“听说你去做明星了,工作应该挺忙的吧,你就先回去吧,我和小好早就约好了一起去。”
说得非常有道理,还带有人文关怀,但听他的语气又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像,如果燕州不走,他下一秒就要赶人。
方好有点头疼,她没想到这两人还能在她家楼下狭路相逢。
“昨天我和方好约好了,我来接她。”燕州提了下手里的袋子,“而且我还给她买了早餐,可以路上吃。”
向嘉树在这点上没有优势,就换个方向:“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方好觉得如果不赶时间,她可以坐着看戏,但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她及时出来制止:“你们可以了,别耽误了正事。”
她说完推了推燕州的胳膊,说:“车上等我。”
向嘉树闻言下意识想去拉她的胳膊,但奈何燕州手疾眼快,他只是碰触到了她的衣角,方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燕州拉住了手腕,她不明就里地看向燕州。
燕州现在已经能不紧不慢地胡扯,“你这块手表好看,在哪儿买的?”
向嘉树服气地白他一眼,方好说,“回头告诉你。”
燕州没有上车,就在车边等她。
向嘉树目光所及的地方总是避不开他,此刻他仿佛化身为巨人,阴影完全笼罩着他,他气不打一出来:“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每天抽出来宝贵的两分钟回忆一下,当初他是怎么轻飘飘地跟你提了分手。”
“嘉树哥。”方好说话时他挡住自己,一道窄窄的光线晃过来,很快又晃走了,“瓜熟蒂落也需要时间,但是坐在旁边等,说不定就要看到那颗瓜被摘走。我有点儿贪心,我现在分不清这瓜是什么味道,但是我不想留遗憾。”
其实这话于他们而言已经不算是隐喻,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
或许正因为彼此都清楚,向嘉树才在她背对自己时笑说,“你这样说,我只想把那颗瓜强扭下来。”
方好没有回头,她只是说:“你知道那不可能。”
所有的一切都在流逝,感情在变淡,荣誉会迭代,时间在倒数,但自由永远在刻字自己的掌纹里。
所以方好朝燕州走去,向嘉树垂头自嘲地笑了笑,再抬眸刚好撞上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刻,那一瞬他不再愤怒,他看到他和方好之中有人得偿所愿。
那个人不是他。
副驾驶座上放了一束花,开得正灿烂娇妍。
方好看到那束花时有些意外,“你还买花了?”
“买早餐的时候路过花店。”燕州说,“觉得很漂亮,比较衬你。”
这附近早餐店很多,但早餐店附近没有花店,偶尔会有人来摆摊卖花。他不多说,方好就也不戳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方好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的时候,车窗外闪过一家艺术风格很独特的画廊。
她想起什么来:“你之前去方舟,有没有买过什么画?”
“买过。”燕州说,“我家墙上的挂画就是在方舟买的,但是我一直没能等到你的个人展——”
方好打断他,坚持自己的原则:“等到了也不能买,你买了也只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想表达的艺术。”
“好吧。”他果断得有点勉强,“那我争取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方好就笑,用手拨弄着花瓣,用等量代换的方式给他讲明白道理:“就像你写的歌我都会听,但是我总不能因为这个,买下你写词的自由。”
“其实可以。”燕州说得那么诚挚,那语气似乎恨不能倒贴钱卖给她,“我愿意每天给你写情歌。”
音乐刚好切到下一首,前奏很短暂,是他们的歌,燕州写的一首情歌。
她想起某天孟七夕在家里看洛希极限的采访,记者问燕州浪漫萧条主义作词风格的灵感来自于哪里,特别摘出来一句——宿雪颜色热烈,冬日暖阳倾斜,涨起一溪春,你说是夏天迟来的礼物。
她没有看到画面,只听到电脑里传出来的声音,燕州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问题,但多半是在脑海里勾勒画面,一点点润色,他笑了笑,说,“是因为生活。之前有一次停电下雨,她把伞撑过我头顶,告诉我那是诺亚方舟,教我用坏情绪换好心情。那之前我没那么爱生活,那之后我觉得生活也很有趣。”
记者总结得简单:“还是因为爱吧。”
音频里燕州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对,没有爱怎么写情歌,总得爱着点儿什么,记得就爱,刻不到脑子里就纹在身上。”
从前他眉目间投下的阴影总是带着一丝郁色,现在眼睫颤抖却像小狗摇尾巴。现在她在这里,过去便有如台风过境,被吹得摇摇晃晃。她自然而然昂首阔步地往前走,被自己曾经的真诚拌了一下,心下有什么情愫陡然宿雪消融成一溪春。
“那我要让你给我写儿歌。”方好听惯了他的情歌,提出一个有些偏门的要求,“唱美声也行。”
她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燕州也笑,应得爽快,“是你的话也可以。”
他这人瞧着是涓涓细流,实则常给她波涛浪卷的答案,热情总不会在他这里冷却,他看起来冷静自持,但其实一直保持沸腾。
她的眼睛是让他失语的湖泊,看着他时像有风拂过,卷起湖水拍在岸上,他随着湖水起,伏,起,落。
燕州望着方好的时候觉得她是出现在白日的月亮,他是不具名海域的潮汐,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因她而起伏。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悄然流动,抚摸不怎么漂亮的礁石,直到看到了在白日闪耀的月亮,他控制不住地涨潮,妄图将她的所有都镌刻在每一滴水上,流动不息。
“所以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他问,“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慢慢适应再一次有我的生活,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车停下来,他们两两相望,一时无言。
在方好开口的那一刻,向嘉树敲了敲车窗,盖过了她本就不高的话音。
她咳了一声说,“我先走了,我们的事下次见面再说。”
燕州没有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做出和她刚才说话时一样的口型。
方好听到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