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几天报名了一个设计竞赛,在准备初稿,就没有去看他们排练,每次都是点了景园的餐送过去。任易悄悄跟她讲八卦,说空中楼阁的练习室和他们距离不远,他看到有个美女和魏南骁一起来,还偷拍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女生她认得,是苏溪婷。
比赛是在晚上,方好下午就去了,他们的最后一次排练已经结束,化妆师在给他们化妆,边化妆边夸赞他们底子好。方好拿燕州的手机看他写的歌词,忽然弹出一条通知,是银行卡到账提示,方好想滑过去,却不小心点进去了,界面上显示到账的钱有六位数,让人无法不去看下方转账的人。
都柏林。
刚好都柏林最先化完妆,要出去买水,他前脚出门,方好后脚就跟上,离休息室远了一些才问他:“你给燕州转那么多钱干什么?”
都柏林看手机不看她,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猛然一顿,没抬眼,只是看着手机屏幕说:“我钱多,怎么了?”
“答非所问就是心虚。”方好挡在他前面,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都柏林的表情有些为难,他最后说,“燕州会告诉你的。”
方好知道她问不出来答案了,她想燕州总会告诉她的,哪怕会晚一些。她找了个清闲的地方边玩消消乐边想设计稿,谁知道越盼什么也没什么,清净了没一会儿,一个讨人嫌的家伙来了,得意洋洋地走到她前面,满脸笑意:“方好,分手快乐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庆祝自己中彩,但那样喜气洋洋的表情配上的却是这样讨打的话,这令方好很不爽,她蹙眉看他,“你有病就去治。”
“我这是诚心祝福你啊,我还要感谢你呢。”魏南骁笑得开怀,“要不是因为你和燕州分手,苏溪婷怎么会找上我呢。”
方好被他的话绕得一头雾水,听天书也不过如此,她想不到他们四个人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而且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不少消息,真假参半,让当局者迷茫。
她没什么时间跟他兜圈子,也不打算和他论出什么长短,但起码他说的话应该是人类能懂的。她耐心告罄:“把话说清楚。”
“还不是因为你和燕州分手了,他妈又急需用钱做手术,他找苏溪婷帮忙,苏溪婷又找到我,我才能借着你们这阵东风和她在一起啊。”魏南骁看着她,他站在夕阳里,笑得恶劣:“不过这事我也听你的,你如果说不借,我就拖着,看他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凑到那么多钱。”
方好知道都柏林为什么会给燕州卡里打钱了。
明明他们是情侣,他们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燕州却什么都不说,甚至用谎言欺骗她。她在旁人真假参半的话里描摹出燕州的轮廓,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举步维艰。
方好看着窗外粉紫的天,夕阳渐渐褪色,一时间耳边的嘈杂声远了,眼前的天幕眨眼间变黑,心在某一刻骤然下沉,沉到谷底,她从夕阳西下坐到夜幕初上,灯火葳蕤。一缕月光遥遥地落在指根的戒指上,她轻轻转动,往上移了一些,发现曾被素圈包裹着的那一寸肌肤上已经留下痕迹,要比余下的皮肤白一些,似乎在提醒她,取下来还不如戴着,总还是美观的。
她不知道魏南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她知道他是笑着走的,一步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满是恶意的笑被黑暗吞噬。
方好去休息室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耳边有歌声,穿到耳朵里就变得模糊又刺耳,直到手机上弹出燕州的消息。
【燕州:马上就到我们了,你在哪?】
方好没有回复,入耳的声音像是被设定好的、一成不变的机械音,她走到外面透气。
一切的声音都被风吹散了,霓虹灯亮着,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手机在振动,是燕州一直在给她发消息,她都没有回复。也不知过去多久,燕州给她打来电话,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他有些急:“方好,你在哪?”
“在外面。”方好回神,“出来透气。”
燕州安静片刻,方好听到风声,一时间恍惚,不知是从谁的听筒里传来的。
他斟酌片刻,问道:“我今天唱的歌,你觉得怎么样?”
方好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轻笑道:“好听的。”
她说完这句话才恍然反应过来,她也没有对燕州说实话。
扯平了。
燕州只是说,“我去找你。”
方好风也吹够了,站起身说:“不用了,我回去。”
挂断电话后燕州很快就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话还没来得及说,挂在唇边的笑意就僵住了。那一瞬间燕州觉得方好离他很远,因为见过她眼里的欣喜雀跃,所以知道她此刻无力又失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说出来,总有解决的办法。
霓虹灯光洒在他身上,浮华跃进他眼底,转瞬又抖落在星光里,褪去颜色,变成虚无的尘埃,他胸膛剧烈起伏,茫然又急切地看着她。
“方好。”燕州叫她,走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抽走,燕州垂眸看她的手,绷紧了唇角,“发生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诉我?”
方好看着他,面色冷清如今晚的残月,眼里盈着的水光无法让心熨帖,她能把话冷静地问出口,心里却已经歇斯底里过数次:“那你呢?你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她知道了,他也知道了。
“我都已经解决了。”燕州急着说,“都是我的事,我不想让你担心。”
“怎么解决的?撒谎骗我的时候吗?”方好的睫毛颤抖得厉害,热泪随着话音流下来,“你需要钱这件事,我作为你的女朋友最后一个知道,我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燕州抬起手想为她擦去眼泪,但刚做出抬手的动作,方好已经偏过头擦去了泪水,他无措地把手握紧,他知道他应该先道歉,却在看到她时语无伦次,“对不起,方好,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不用为我付出什么。”
他可能觉得这句话表达得不准确,在尾音落下后摇了摇头,想要补充些什么,但他的话被方好打断。
方好看着他,她眼皮发烫,耳畔只余风声,她咬紧牙关,情绪在此刻爆发:“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会帮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不相信我,还是从来都没想过依靠我?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我当你是我男朋友,你把我当什么?”
燕州的声音比他的手机铃声要慢一步,口袋里陡然响起手机铃声,他拿起手机看着方好,方好侧过身不去看他,示意他可以接。
电话接通,传来任易的咆哮声:“燕州,马上就要公布排名了,你人呢?”
风声很大,但方好听到了这句话。
燕州的声音很局促,他说:“我在外面。”
任易咬牙切齿地喊道:“那还不快回来。”
电话被挂断,方好回头看他,脸上的泪痕被擦干净,她语气里一丝温度也无:“回去吧。”
“那你呢?”燕州走近她,她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他不敢表露委屈,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吗?”
方好别过头,看天边的残月,没有回答。
在她空荡的目光里,路灯的光亮代替星光闪烁,僵硬且没有温度,像是一只又一只失焦的眼睛,长久地凝望他,到了嘴边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在她的设想里,他们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开,解决问题。当下和她的设想半点都不符合,她觉得不该这样。
燕州因为她的犹豫而停步。
方好垂眸看到他们交叠的影子,抬眼又看到他满是歉意、垂泪的眼眸,但是心里的情感不能代替他们说出此刻彼此想听的话,不能抹去不快的回忆,只是浪费时间。
她从前认为爱是最好的情感,但她把真心挂在天边,他不敢抬头,她想为他做什么,他总是要纠结代价。这让她怀疑她能不能给他一份好的爱,哪怕他只是想要高悬在上用来观赏。
方好忽然有点羡慕孟茹,永远拎得清,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之后全身而退。这些小情小爱在现实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她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献出真心去爱,为什么要爱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一个人看得那么重要,为什么要为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这种感觉拉扯着她,让她觉得这是不好的爱,但她也没有见过好的爱。但不论怎样,她爱都爱了,当下就像是咬了一口没有成熟的黑莓,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想要等黑莓成熟。
燕州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方好想让他回去,却被他抢了先。他眼神在祈求,表情诚恳得可怜,像是一片被风吹得翻滚飘零的树叶,落到她脚边就此不想走,他声音颤抖,“方好,一起看看我们的比赛结果好不好?”
很多话到了嘴边,但耳畔还有一道电话铃声在催命,方好叹了口气,轻声说:“算了,你先回去吧。”
他们都需要时间,她会匀出时间来等他坦白。
如果他会对他坦白。
她说话时没有看他的眼睛,话音落下当即转过身离开。
夜空高远,月色朦胧,隐有离别意。
方好拦了辆车,没有回家,而是去画廊,路上手机震个没完,想忽视都难。
【任易:你们人呢?我们表演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就要公布结果了燕州又跑哪去了?】
【任易:怎么还不回来?】
【任易:你们两个到底干什么去了?还活着吗?】
【任易:公布结果了!!!】
【任易: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你们到底去哪了?】
【任易:不用回来了,第一名,成功晋级!!!】
方好下车时看到后面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推开门往里走没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在地上,腿磕得生疼。她打开手电筒,发现罪魁祸首是摆在门口的木雕,怪她上次没有放好。
在她撑着想要站起身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一只微凉的手滑过她的手腕,鼻息间是熟悉的白檀香洗发水的味道,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窝将她打横抱起来。方好想要挣扎,却被拥得更紧,她气急,胡乱在他身上拍打一通,他一声不哼地抱着她往里走,方好折腾累了就罢手,眼眶酸涩,她靠在他胸膛吸了吸鼻子。
燕州把她放到沙发上,晃眼的灯光下,他们看到彼此泛红的眼眶,方好别开头,听到燕州颤抖的声音,“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