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委屈地吼着,“你不要再来了,不要进这个院子,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贾卓霖立刻伸手挡住,出声反驳道:“不,我陪着你,那些草药如今我都识得,你想要什么药,跟我说,我便煎给你。”
赵青鹊不听他的话,自顾自又关门要赶他出去。她没有力气,更推不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委屈至极,突然大哭起来,汹涌澎湃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着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
听罢,贾卓霖脸色一变,连忙说道:“我不是,你莫哭,我马上走,马上走。”贾卓霖松手,木门重重阖在眼前。
门内的赵青鹊靠在门上,浑身上下哆嗦不已,身子承受不住地缓缓往下滑,嘴里轻轻嘟囔着,“哪还有什么药啊,都给病人用完了,我没给我自己留。”
她哼笑一声,眼泪挂在下巴上,只是这虚弱无力的声音永远都传不进门外用力拍门之人的耳朵里。
贾卓霖一如往常又要去蹲在赵青鹊的门口,贾富贵看着他风吹日晒地去守门,像是实在看不过去。
他蓦地开口道:“别去了,你去了也救不了她。若是染上疫病,青鹊姑娘的好意就……”
一直沉默的贾卓霖突然大声吼道:“我如何救不了她!”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牙关紧紧咬着。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贾富贵的衣襟。
贾富贵突然红了眼睛,眼泪淌过他丑陋的脸颊,顺着崎岖的面皮大颗大颗掉在地上。“哪还有什么药啊,没了,都没了啊!青鹊姑娘不让我和你说。”
贾卓霖瞳孔蓦地一缩,抓住衣襟的手不住颤抖着,几乎惊恐地望着贾富贵,随即身子像没了支撑轰然倒地。
“好弟弟,好弟弟。”贾富贵紧紧抓住贾卓霖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严肃正经地说话。
“你听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救不了她。”
眼前之人陷进虚无,突然起身要往外跑,“我去找别人救她,她救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贾卓霖听不见后面的呼喊声,他冲到大街上,一家家敲门,他求那些曾经救助过的人。可他们只摇摇头,听见赵青鹊得了疫病,连忙就把门关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坠落,一颗接着一颗打湿他的衣衫。他不放弃,求到一个男人时,男人嫌恶地一脚踹开他,明明当初男人跪着求他们救他一命。
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叫了官府。官府的人来了,只当贾卓霖疯病又犯了,一顿毒打,打得他浑身鲜血迸溅。
贾卓霖一身硬骨头对着男人开始大骂,他又开始怒斥那些围观的人没有良心。
那男人当众被骂得面红耳赤,直接叫官兵割了贾卓霖的舌头。
贾卓霖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到极点,嘴巴艰难地开合:“你们救救她吧。”一刀下去,他满口是血,终于断了话音,再也念不出来。
剧痛传遍身体的四肢百骸,不住涌上来的血沫子堵住了他的嗓子。贾卓霖口里呜咽嘶吼着,还在瞪直双眼求人。
他的模样太过骇人,围观的人四散而去。
沈澈突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她看到远处站着的自己和谢棠。
她突然变成了贾卓霖,她痛得浑身颤抖,无数的棍子打在自己身上,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骨头被一根根打断的声音。嘴里血气翻天,呼救不成。
谢棠发现身侧之人的眼睫不安的眨动,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暗了眸子迅速地出手点了她的后背。
沈澈瞬间睁开惊恐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突然感觉有湿润的液体划过面孔,伸手摸了摸,移到眼前只见指尖上闪着像水光一样晶莹的光芒。
她又流泪了,她想。
贾卓霖死了,被官兵的红缨枪戳成烂肉,血液飞溅在青州城那棵最大的槐树根上。树叶一片片地往下落在他身上。
贾富贵把他扛回来时,他身上早已没了温度。他敲敲赵青鹊的门,颤声道:“青鹊姑娘,你出来看看卓霖吧。”
话音未落,木门倏地打开,眼前之人早已骨瘦嶙峋,虚弱得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她看见贾富贵神色凄惶,身上沾了许多血,愣了几秒,就往房间里冲去。
她忍着痛苦,走路晃来晃去,身形不稳到好几次都要摔过去。
干草上睡着一个人,那人睡得很死,一动不动。
赵青鹊一下跪在旁边,她大睁着双眼,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她看了又看,胸膛不住地快速起伏。
这人半点呼吸都没有,用一条草席蒙头盖住。只是从草席下伸出的四肢依稀可辨。
她弯折着骨头突出的脊背,先是小声抽噎着,然后声音逐渐变大。赵青鹊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直掉。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扔进了油锅,不停地往下坠进深渊。内心的苦痛积蓄到难以忍受的地步,鲜红的血液突然压抑不住,大口大口地从喉咙涌出。
随即,赵青鹊软了身子,倒伏在贾卓霖身上,断了生机。